他搖了搖頭。

“大部分人，根本不識字，也弄不懂什么黨派支持什么議題這種復雜的知識。他們只知道，現在席位最多的自由保守黨應該為一切負責。哼！”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如果不是投票權有門檻，他們能投出埋下自己的坑！”

貝爾共和國一直施行財產投票制，只有有一定資產的人才有投票權。一些人反對這樣，認為這是視民眾利益于不顧。但也有很多人贊同這種制度。他們相信，放任大量愚笨的人擁有投票權，是對這個國家的不尊重。所謂的“全民民主”，只會導致民粹橫行。

看起來，這位警察是后一種觀點的擁護者。

林頓前世的時候，也聽說過一些“民主制”和“共和制”利弊的爭吵，但他沒深入了解過，只是一知半解地感覺兩種說法都有些道理。于是他沒有參與討論，只是默默喝茶，聽著大家高談闊論。

話題很快轉變到了選舉權是否應該普及的問題上去。人們爭論不休了一會后，肯特警長還是把話題扳了回來。

“我是覺得，有一件事情很重要。”

他用手指敲著桌子，發出很有節奏的聲音。這聲音不大，卻有效阻止了人們嘈雜的議論。大家都默契地保持案件，靜靜聽肯特警長說話。

“這位肯特警長，很善于控場，也很有威望嘛！”林頓心中暗道。

等大家都安靜下來，肯特警長才繼續說話。

“我猜測，大家是對黑城日益變差的治安，產生不滿了。”

他這話一出，眾人習慣性地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過了一會，有個警察有些不確定地開口詢問了起來。

“警長，您是指，最近灰林人失控案增多嗎？”

人們齊刷刷地看向肯特警長。看起來，他們都是相同的想法。

“灰林人失控案增多？好像我也聽說過。”林頓心頭一動。

黑城人普遍認為，外貌、信仰和他們不同，又是外來戶的灰林人，不光更加貧窮、粗魯，也更容易失控，成為危險分子。林頓穿越后，就在街上看到過好多次灰林人聚集吵鬧、斗毆，讓黑城人躲得遠遠的。特別是舊歷的豐收節那天，一大群灰林人在街頭狂歡，大量制造垃圾、破壞公物，那場面確實有些容易使人反感。

而且，哪怕是穿越后的這么幾天，林頓每次回到警察局，都能聽到他們談論灰林人失控的情況。他上次見到肯特警長時，對方也親口提到，最近灰林人失控案件增多了。

就見肯特警長點了點頭。

“是這樣。應該說，民眾的不滿，除了面向自由保守黨，也面向了我們警方。朋友們，如果你們經常看報紙，就不難發現，批評我們的評論大規模增長了。很多別的渠道，也有類似的反饋。”

“難怪啊，我說這位工作狂一樣的肯特警長，怎么突然對閑聊那么感興趣了。原來，他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嗯，用本地話說，叫做妓院里的酒鬼不為了喝酒！”

林頓忍不住吐槽起來。但他又有些疑惑。這位肯特警長借題發揮搞開會，叫上自己干什么？

又有警員忍不住發問了。

“警長，我們也知道這些事情。可是，可是您一直要求我們對那些擾亂治安的灰林人退讓些、克制些，能寬容就寬容。我們也很為難啊！”

他憑著一時的激動發問，可問完了問題，突然又有些害怕，不由把脖子縮了起來。

不過，肯特警長看起來并不生氣。

“多恩，你知道的。”他呼喚著那個警員的名字。“這不是我的要求，而是上級和贊助者的要求。”

“上級和贊助者的要求？”

林頓努力回憶了一下原主的記憶。確實，自由保守黨一向主張對灰林人持寬容、接納的態度。而作為黑城警察局重要贊助者的大企業們，也大部分抱著相同的主張。

其中的緣故，林頓也能猜出一二。哪怕他不了解黑城的政治格局，但聯系到前世的一些國家，不同人群面對外來移民的態度，其中的道理也是有些相通的。

就在林頓胡思亂想地時候，突然聽到肯特警長呼喚他的名字。

“林頓先生。”他呼喚林頓的時候，語氣很柔和，并不向對待下屬那樣威嚴。畢竟，林頓展現出了非凡的偵探能力，并且還幫過肯特大忙。

“您愿意分享下您的看法嗎？為什么我的上級和贊助者們，會希望我們警察局照顧灰林人？”

“為什么要問我？”林頓越發莫名其妙了。他看了看肯特，發現對方也看著他，表情隱隱有些期待。系統也證實了這一點。

林頓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覺得肯特警長今天很奇怪。先是突然送了自己一大筆錢，又問自己對黨派選舉怎么看，又問自己為什么自由保守黨對灰林人寬容。

他只好憑借自己的猜測，胡亂回答著。

“最直接的可能，應該是自由保守黨不能違背自己一貫的口號吧？他們號召推翻國王時，所用的口號，就是所有人——不管出身如何，不管是否信仰諸神，都是諸神的孩子，也當然應該一律平等。灰林人當然也包括在內。

“同時，寬容灰林人也有利于他們的利益。灰林人更能忍受危險、辛苦而且薪酬還不好的工作。借助他們，能把本地的用工成本打下來。

“實業家還需要海外的市場。嗯，他們有殖民地，但一些灰林人，或者別的民族的國家并不在他們的掌控里。他們也需要表現出包容的態度，才能說服那些國家，彼此開放市場。

“所以，自由保守黨之所以對灰林人選擇寬容的態度，應該和以上的原因不無關系吧？”

林頓把自己的想法簡單說了出來。

肯特警長一直皺著眉頭，認真聽著。直到林頓說完，他才釋放出一個微笑。

“啊，林頓先生。”

他看起來很禮貌，但似乎又笑得有些勉強。

“看來，您不光是一位名偵探，也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政治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