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頓沉默了一會。

“因為，諾頓人并沒有被真的趕跑。”

他想了想，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訴了莉亞。

“確實，國王退位了，貴族也失去了爵位。但他們依然保留著大量的財產，依然保留著大量的權勢。那些如今的議員，如今的官員，乃至如今的那位黑城執政官，都和曾經的諾頓貴族有著或深或淺的關系。甚至可以說，他們就是諾頓人的留守政府。他們有理由為諾頓人粉飾。”

莉亞也沉默了一會。

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如此的因為幾百年前的是非顛倒而感到痛恨。但她一直很痛恨黑白顛倒的行為。從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開始，她的母親，那位越發暴躁的女人，就會時不時以完全無中生有的罪名對她又打又罵。她努力地辯駁，努力地自證清白，但母親卻只會打罵得更兇狠。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如此的一定要爭一個黑白對錯吧？

如今，她來到了這幢富麗堂皇的別墅里，有侍女作伴，有仆從圍繞，有一位美麗的華貴的婦人做她的監護人。可那人畢竟不是她的母親。她不知為何，會在做夢時夢見自己母親還沒有變得如此暴躁時，溫柔、美麗，黑發善良的樣子，懷念那時的母親將她摟在懷中旋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懷念那個女人。

而她的父親，她那位神秘的、似乎很有來頭的父親，在她來到這兒后，一次都沒有出現過。他為何不出現？他真的愛自己嗎？他若是愛自己，又為什么一次都沒有來看過自己？

莉亞突然覺得有點難過。

“我們繼續上課吧，凱森老師。”

她輕輕地說。

林頓能看見莉亞情緒的低落。他抿了抿嘴，點了點頭。

“我們上課。”

……

當下課結束后，林頓照例走出了教室。而此時，他發現西諾薇已經等在了門口。

“你怎么來了？”

他有些疑惑。他記得，莉亞的課業安排并不沉重，按理來說，今天不應該還有其他課程。

西諾薇看起來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甚至于，有一點兒的疲憊。林頓猜測，對方應該是也有她正在憂慮的事情。

“調課。”她簡單地解釋了一句，然后神情嚴肅地看了看周圍，確認了沒有旁人偷聽。

“和你說一件事情，”

她壓低了聲音。

“我覺得，有一個運煤人，情況很奇怪。”

“運煤人？”

林頓不清楚西諾薇指的是誰，西諾薇卻一把抓住林頓的袖子，輕輕將他扯得走離了幾步。

她用手大概地指了一個方位。

“在那兒。”她指向的是別墅的西北方向，在林頓的記憶里，那應該是一片樹林。

“有一個人，是給這幢房子運煤的，但他卸下貨后，其實會悄咪咪地躲到樹林里去看這片房屋。我也是偶然發現的。”

西諾薇和林頓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懷疑……”

林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她懷疑，這個運煤人，很可能不是單純的運煤人。

他會是威廉派來的接頭人嗎？

林頓突然想到了一點，這也是他之前就感到奇怪的一點。

如果說，那個“長胡子”威廉每次分派任務，都會順便實現他自己的目的的話，他為什么要讓人來奧云夫人家尋找接頭人？

按照林頓和西諾薇之前的推測，那個威廉，應該是希望在奧云夫人家中安插上人。或許，他是為了尋找一些他感興趣的信息。或許，他是想要做某些他想要去做的事情。

可如果他已經在奧云夫人家安插好一位接頭人了，他又何必布置出潛入奧云夫人家的任務？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林頓曾經覺得，這或許是那個威廉想要多些人手，做事保險。但如此看來，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并沒有能力在奧云夫人家安插好人手！

那個接頭人，或許并不在奧云夫人家，但是和奧云夫人他們的住所卻有著比較密切的聯系！

這樣一來，布置潛入奧云夫人家的任務才有意義，而且，也容易和那個接頭人進行接觸！

“他今天在那兒嗎？”

林頓問道。

“我進屋子的時候，他在。”

西諾薇很簡單地回答。

“好。”

林頓點了點頭。“我去看一看。”

他沒有多說廢話，直接穿過道路，在別墅中穿越走廊，直奔西北方向。

這是最近的路線。如果從別墅外繞道西北方向，必須繞一個大圈。

他向奧云夫人申請了能夠參觀別墅。現在，他要去西北方向的仆人住所參觀。

西北方向是仆人居住的地方，有一幢比較高的樓，直面圍墻。在奧云夫人家，居家女傭和那位老年管家是會在此處居住過夜的。而男仆、馬車夫等人，除了值班的以外，都會在夜晚下班。白天的時候，西北方向的仆人住所一般不會有人。這也可以避免林頓的尷尬。

要知道，在那里居住的，基本都是侍女。奧云夫人允許林頓在這幢別墅參觀，在正常的社交語境下，“參觀”都應該是參觀不那么私密的建筑空間。稍有道德的人，都不會進入女眷的臥室參觀的。

林頓腳步飛快。看得出，在奧云夫人家工作未必是一件足夠輕松的事情。那幢暗紅色的樓房附近空無一人，顯然，里面的住戶并不能在白天躺在里面休息。

否則，除非林頓消耗珍貴的能量，啟動“幻術之戒”，他就得容忍自己被傳出一些不太好的名聲了。

他“噔噔噔”地跑上三樓，向圍墻外瞭望。

那邊是一片冷颼颼的林子，樹木都高而挺拔，顏色深綠近乎黑色，地面撒著紅色的針葉。

黑城果真是神奇的地方。在這座城市，有些角落是那樣的擁擠，以至于讓人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無時無刻不感覺被周圍環抱住。可有的地方，卻又這樣的清雅，明明是公共區域，卻仿佛無人打擾的私家園林。

不過，林頓的注意力并不在欣賞美景上。

因為，在那冷颼颼的美麗樹林里，其中一顆極為粗壯高大的樹木正面，被刻上了一行字。這行字，正對著林頓所處的別墅方向。

——為了真正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