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有幾個年輕人明顯還是不怎么認同。其中一個窄脖子的，晃了晃腦袋，突然喝道：

“你說這些有什么意思？至少他現在敢于指出這些新老爺的不足！我不管當年怎么樣，我只知道，我現在受氣啦！”說著，他不等麥克回答，就直接拽著同伴，一下子跑出了酒館，把大門撞得嗡嗡直顫。

科拉多趁著眾人都沒反應過來，也跟著跑了出去，看樣子，像是要去追那幾個年輕人。

麥克愣了數秒，嘆了口氣，回過身子指了指杯子。

“加滿。”

說著，他又滿懷歉意地低頭，看了看地上的污漬。

“抱歉，我會打掃的。這杯的錢我也會付。”

“用不著。”那老頭的嗓音像是老鴨子在叫，十分沙啞。他滿是皺紋的臉松弛得垂下來，耷拉在一起。

“你算是幫我說了我想說的話！”他很認真的，一詞一頓地說著。“呵！我在這酒館聽到幾次了，有不同的人在莫名其妙地頌揚那幫婊子的后代。”

他一邊說著，一邊幫麥克再次倒滿了酒。

“這應該不會醉死你吧？”

他問道，然后咧開嘴，哈哈大笑。

麥克苦笑了一下。他重新坐了下來，坐在了吧臺邊上。來吵架，并不是他來這個酒吧的本意。但他確實有些氣性上頭了。

他是經歷過舊貴族時代的，他也并不是覺得當下十全十美。但他知道，在當下，他固然勞作得疲憊，固然要面臨醫藥上的經濟負擔，但到底是比那幫舊貴族的時代強得多的多了。他能在酒館喝摻水的酒，能吃或許不太新鮮，但畢竟黃油與熏肉包得滿滿的狼吞虎咽餡餅，能有一個周日下午的時間去街上或者公園里逛一逛，釣一釣魚。他對這樣的日子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但這絕不是他容忍支持舊貴族的理由。

他一口吞下去一大口啤酒，然后轉過了身子。

“朋友們，”他看向整個房間里的一大群人。

“我有一件事情，想和大伙說。”

眾人都看著他，默不作聲。

麥克猶豫了一下。他本以為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地把想好的說辭都說出來的，可此時此刻，他卻不由地感覺到，自己在剛剛駁斥了那個科拉多后，如果再說出自己本打算說出的話語，會顯得像一個卑鄙的走狗般的人物。

他在今天早上遇到了埃文，對方用重金請求他，幫忙照看下碼頭搬運工里有沒有暴動的跡象。一旦有類似的情況，就請馬上告訴他。

這家伙當了不少時間的工頭，很是狡猾，一下就給出了一個麥克難以拒絕的條件。他知道，麥克的那幫伙伴都染了病，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

麥克也當然答應了下來。這也是他為什么走入這家酒館。他需要掙錢。至于發生與科拉多的爭吵，倒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麥克看著人們，再度猶豫了一下。他抿了一口酒。他緊張和煩躁時，就喜歡喝一口酒。

“你們認得埃文么？”

他慢吞吞地說道。人們都毫無疑問地點頭。他們當然曉得埃文，知道這家伙為碼頭上最慷慨雇人卻也最吝嗇給錢的主家辦事。

“這家伙拜托我和大家做個交易。”麥克想了想，又抿了一口酒。

“大家如果有消息，知道誰誰誰要發生暴動，他想要提前知道一下。這家伙保證，他絕不會告密，絕不會妨礙大家，只是會提前轉移掉他自家倉庫的貨物。不過，我不敢擔保他是否可靠。”

他嘆了口氣。按照本來的計劃，他并不打算說最后一句話的。甚至于，他應該用他的信譽替那位埃文做保證。可偏偏，他終究還是像風寒中的人無法忍住咳嗽一下，忍不住連隨著吐出了那句不應該出現的話。

這句話意味著，他僅僅是幫埃文傳了下話。埃文所期待的，所愿意花重金購買的，是他麥克在人們心中的信譽和威望，他要的可不是僅僅傳一下話。誰不能傳一下話呢？酒吧的伙計可以，隨便一個水手可以，哪怕是路邊亂跑的臟兮兮的小孩也可以。他何必來花大價錢找麥克呢？

麥克本打算做成這份生意。可最終，他還是沒做成。

他又深深抿了口酒，讓那火辣辣的觸感順著食道蔓延到胃里，然后上涌成頭腦里的一陣暈眩。當整個世界都模模糊糊時，他姑且暫時放棄思考，不去深思熟慮該如何籌措到給好友們治病的資金。

“或許，我可以再去兼一份職。”

他胡思亂想著，把喝光了的杯子放回了吧臺。醉酒中，他似有意似無意地忘記了付款，搖搖擺擺地逃離般離開了這間過分安靜的酒吧。

他推開門，迎面是冷風撲面，使他略微清醒了一些。

又有一副壁畫般的涂鴉在他眼前撲面而來。

那是個戴著王冠的人。

……

林頓哼著小調，走入了奧云夫人家。他熟練地前往那座書房。他要給莉亞授課。而在授課結束后，他則準備在這間別墅里好好逛一逛。畢竟，他已經獲得奧云夫人的準許了。

莉亞已經在書桌前端坐好了。她把書放在桌上，厚厚的有好幾疊，自己則正襟危坐著，面色嚴肅，并不像上次那樣看起來昏昏欲睡。而且，她手邊還放著一只筆，和一個大本子。

林頓暗暗稱奇。

“下午好。”他脫下帽子，向莉亞點頭致意。

“下午好，凱森老師。”莉亞很禮貌地回答了林頓的致意。然后，她用一種活潑的，略帶興奮的語氣迫不及待地說起了話。

“凱森先生，上次您離開后，我完完全全的，認認真真地完成了您的作業！很奇妙，我覺得我開始對研究歷史感興趣了。當我有一個目標時，我覺得我像是一個，一個巡查歷史迷霧的偵探，面對的不再是那堆枯燥的古董卷宗了。”

“原來是這樣。”林頓在心里暗暗點頭。沒想到，這位莉亞小姐，很有些學術研究的天賦啊！她竟然就這么對學術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