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再度猶豫了一下，伸出右手，奪過了卡利瑪的包。他一把撕扯下拉鏈，那本又厚又重的單詞書，自然巍峨地顯現出來。可他并沒有停手，而是繼續用手翻江倒海般在里頭掏弄，也把卡利瑪的心掏弄得陣陣惶恐。

他，他能相信自己嗎？他就算相信了，又會因為自己是一名文法教師，而放過自己嗎？

卡利瑪不知道。她見那月色流動間透露著狡猾，擔心這個熊一樣的男子內心卻有著狐貍般的狡黠。

她見那男人似乎專心搜索這自己的包，那對準著自己的匕首也不知不覺中垂落了下去，頓時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卡利瑪從小就是個潑辣的人，能光著身子把比她大好幾歲的孩童打翻。“她就像一只雌獅”，別人總是這么形容她。她也確實足夠的強壯。

這條小路離主干道并不算遠，不超過十五米，以卡利瑪的速度，很快就能夠沖過去。而且，外面還有兩個巡邏的警察，他們應該也還沒有走遠……

卡利瑪不再猶豫了。

她突然猛地從地上躍起，雙手握成拳頭，奮力就朝對面那個男子的臉上正面出拳！那個男人猝不及防，被一下子打在面門上，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邊栽倒下去。卡利瑪趁此機會，立刻朝主干道飛奔而去！

她自己都有些驚異于自己的力氣。但很快，她聽到了背后傳來霹靂般的痛罵聲。

“婊子！”

那聲音如同野獸的咆哮，回蕩著恨不得把她撕碎的怒火。然后，身后響起了巨大的踏地聲，令大地都感到震顫戰栗。卡利瑪知道，那頭野獸已經發狂，在背后對自己窮追不舍！

情急之下，她大聲喊叫了起來：

“救命！救命！”

她迫切地希望把那兩個警察引來。

雖然，雖然他們大概會逮捕自己，會把自己扔進妓女教化院。雖然，雖然蘇妮會因此感到失望，但至少，她得先活下來！

但她沒聽到什么回應。

該死的！你們是去互相干了嗎？為什么還不出現！卡利瑪忍不住又在心里喝罵。

背后的追逐聲越來越近了，卡利瑪覺得心臟狂跳，腿不自覺地發軟，難以再那樣迅速地邁動。她覺得自己像一個獵物，在捕食者面前因為恐懼而嚇得癡傻。

劇烈運動中，她看不清道路，沒有注意到，她的腳下有那么一顆小小的石頭。

這是快很小的石頭，如果你踢到它，它會一股腦地被踢飛掉。如果你踩到它，在正常情況下，也不過是感覺到腳底心被微微刺痛了一下。

可如果是一個慌張的、竭力奔跑的、身體酸軟的人，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一下子正面單腳踏了上去，那這枚小石子，就不免顯現出它的威力來了。

卡利瑪即將跑到主干道時，一腳踩了上去。

她瞬間失去了平衡，整個身體幾乎騰飛，然后旋轉著風車般翻滾在地面上。泥土糊滿了她一臉，沖進了她的嘴里，帶著腥臭味，沾染上她破碎嘴唇的鮮血，又和她臉上的傷口流血匯合，滴在地上。

卡利瑪的臉痛苦地扭曲起來，疼痛使她的眼淚撲簌簌涌出。而這時，那個男人追到了。

“婊子！”

他惡狠狠飛起一腳，狠狠踹在了卡利瑪的肚子上，這讓卡利瑪再度幾乎飛起，令她的內臟翻騰上涌，幾乎迫不及待地從嘴里吐出。卡利瑪的頭腦發昏，近乎在打擊下失去了意識。

而這時，終于有腳步聲自遠而近地傳來了。

“你是誰？停手！”

那兩個警察遠遠提著馬燈，沖了過來，那馬燈的燈光搖搖晃晃，模模糊糊，成了卡利瑪此時越發迷離的眼中僅存的光芒。

……

卡利瑪發現眼前閃爍著白色的光，這光芒隱隱綽綽，似有似無，但到底是一點一點地清晰明亮起來。

她嘗試著感受自己的眼皮，嘗試著把眼睛睜開。

她發現自己頭頂正懸著一盞燈，而身邊還站著一個人。

被切斷的記憶突然涌現，卡利瑪心中一驚，馬上就要翻身起來，卻被那個白衣服的人按住了。

“女士，”他的聲音聽起來歲數不小，但很柔和。

“您的動作要小心些。”

卡利瑪轉過頭，這才發現，這個人看起來像個醫生。

她略微松了口氣。

“我這是……被救了？”

這時候，臉上、胳膊上、嘴巴里的火辣辣的疼痛也蘇醒了過來。她抬起手，發現自己的手臂上有多處擦傷。不必問，她的其余部分也有類似情況。

“我，窩傷得嚴重嗎？”

卡利瑪有些緊張。她說話時，舌頭和嘴唇因為摔倒時的擦傷而陣陣疼痛。

“都是皮外傷。”那名醫生輕輕把卡利瑪扶了起來，幫助她坐在床沿。

“我幫您簡單清理了一下傷口。您放心，費用會由行兇者承擔。警察在外面等候您，他們想確認您是否一切都好，也想告訴您案件的情況。”

警察，在門外？

卡利瑪忍不住有些恐懼。他們真的是想要告訴自己案件的情況嗎？他們真的是想要確認自己是否一切都好嗎？還是說，他們想做的，是把自己這個傷風敗俗的妓女當眾拷走？

“我，我不想……”

她想說，自己不想見那些人。可她又覺得意義不大。那些警察如果想見她，她拒絕見面，難道對方就見不了她了嗎？

她有些黯然地悄悄嘆了口氣。

對不起，蘇妮，我到底是讓你失望了……

她此時，甚至有些希望自己就這么被帶走，如同突然失蹤般地被關入妓女教化院。當蘇妮找不到自己的時候，她或許會著急，會急得發瘋，但至少，自己在她的眼中，將不會是一個不可救藥的自甘墮落者……

“讓我去見見他們吧。”

卡利瑪低著頭，輕輕咬著自己的嘴唇，用疼痛感刺激自己的神經。

“好的，”醫生看起來很客氣，也很禮貌，他小心翼翼地用戴著手套的手扶住卡利瑪的胳膊，盡可能在沒有過多身體接觸的情況下，幫她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