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陳瑞說的太符合他當時的心境了。
李慕玄怔然。
明明快八十年的時間，他對當時的情緒卻還有個數。
沒錯，正是如面前這青年所說。
用所謂“惡童”天性，掩蓋那時的悔意。
“怎能不悔，怎可不悔！”
這短短八個字，便可解釋他當時的心境。
為了入三一玄門，他不惜耗費了三年光陰。
為了入三一玄門，他要將天性掩蓋。
為了入三一玄門，他甚至將名字改成了“慕玄”！
種種過往，皆是痛苦。
李慕玄閉上了眼睛，體會當時后悔的心境。
好多年了，他以為自己淡忘了..可實際上沒有。
這種悔意甚至釀成后邊的種種悲劇，而自己只能如同喪家之犬一樣逃到納森。
“后面的故事，便是當時無根生與您借兩孩童身份入三一山門。”
“當時，您不是也得到了左門長的答案么？”
陳瑞說著。
“不僅是您后悔，他同樣是后悔的。”
“但他能淡然面對自己的后悔，并且表示對自己現如今的話語負責。”
“這正是您做不到的。”
揭開別人傷疤是一種什么感覺呢？
大概是揭開一層早該破損的死皮，那樣的感受吧。
李慕玄并未說話，只是真的回憶起了當時左若童的話。
其實，這世上本沒有后悔藥。
但總有人愿意給他留“后悔藥”，而沒有任何代價。
只是惡童不珍惜，仙人也無奈。
“這就是你想說的？”
李慕玄這次沒沉默多久，冷哼一聲：“不過是年輕時所犯的錯，對我這個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來說，已經算不得什么了。”
“你說這些是想干什么？”
“幫我回憶少年時代么？”
陳瑞搖搖頭，“我若是只想幫您回憶少年時代，便不會說這么多話了。”
“我是想把您帶回去，讓您面對該面對的東西！”
他這種直白的說辭，也讓李慕玄微微瞇起眼睛：
“陸家無瑕，陸瑾讓你來的？”
陳瑞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輕聲說道：
“您知道么？其實您和左門長的名字該換一換的。”
“對比來講，您才是若童，而左門長才真正走到了慕玄之道。”
“如果，你們的故事有一個作者的話，那這作者在賜予你們名字之前，應該是想好了一切。”
李慕玄眼神震顫。
他未能想到，原來還有這般解釋。
“您一生都被‘童’這個字所牽住腳步，而左門長則是被‘玄’字牽住。”
“而這都是你們彼此的字，也證明了..你們的命運，其實互有牽絆。”
“這是晚輩的一種見解。”
“所以，在我看來，您與三一門該做個了結了。”
陳瑞眼神執著，“實話告訴您，并不是什么陸家的人派我來的。”
“我來到這里，只是一個意外。”
“但我希望我這個意外，能為您解決這輩子的過往。”
“您難道就不想回國，解決了這樁恩怨么？”
“即使是‘惡童’，這八十年里也終該有個成長了吧。”
“無論是成長為個惡人，又或者是好人，那都是要面對一切的。”
李慕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將曾經故意遺忘的過往給吸了回來。
他仍舊嘴硬，只是語氣軟了下來：
“...我不信你這種狡猾小子在其中就得不到任何好處。”
“還有，你叫什么..師承哪里，都未曾說明。”
“最重要的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這一切的？”
“是你家中長輩告知的？可當年的人死的都差不多了，為什么會知道的那么詳細？”
甚至，有很多細節是他和無根生才知道的。
李慕玄心中有著諸多疑惑。
他可不覺得對方是無根生的子嗣！
再何況，掌門嘴巴沒那么大，又不是某位通天道人...
陳瑞微微一笑，知道對方的心理防線降低下來了。
他上輩子學習過一段心理學。
觀其肢體語言，對方已經逐漸接受這些說法。
其實主要也是李慕玄心里有這種想法。
為了這等往事，連自己的祖國都回不去。
他逃避了那么久，也活夠了，自然是想著解決這一切。
即便沒出現陳瑞這等人物，李慕玄也是想著臨死以前去解決恩怨。
原著中，張楚嵐能勸服他，難道真的只靠那場納森的“護衛之戰”么?
若不是心中真的有這個念頭，誰讓他回去..他都必不可能回去。
“晚輩確實能得到點‘好處’。”
陳瑞平靜道，“若無意外，我能得到陸家..或者說陸瑾的一份人情。”
“但這份人情，我只想拿來救我自己和一個女孩。”
見李慕玄稍顯疑惑，他直接扒開衣服。
那些蠱蟲的印子，在陳瑞身上清晰可見。
“您知道那種，把孩童做成蠱的邪教么？”
“...”
他盡量把事情說的簡便，只是少了什么穿越“不良人”世界的事情，只說自己好運被苗疆大蠱師所救。
陳瑞字字真誠，也不玩什么虛的，就是將自己和陳朵最悲慘的那一面暴露出來。
說白了，便是博取同情。
他知道李慕玄的本性并不差，只是經歷讓此等人多了太多頑劣。
聽完陳瑞的故事后，李慕玄心中那點因為被小輩揭穿一切的不滿，也瞬間煙消云散。
他反倒是有些憐憫他們了。
無論在哪個時代，對孩子出手的都是畜牲。
哪怕是他們全性，也少有專門對孩子出手的。
當然，李慕玄心里想的是他那一代..至于現如今那一代全性則不一定了。
“所以你想借著這個人情，去學習逆生三重？”
李慕玄反而有些好奇，“可陸瑾這個人，我也了解，認定的死理是不會改變的。”
“他自覺沒有將三一門傳承下去的身份，只會將‘逆生三重’教給那些天賦異稟的年輕人。”
“你這體質，能學才有鬼了！”
“晚輩對‘逆生三重’可沒什么執著。”陳瑞搖搖頭，“有執著那是前輩的事情，晚輩只想得到能提升自身性命的手段。”
“哪怕是最普通的玄功，那也足以讓晚輩高興。”
當然..如果能學到那是再好不過。
可他的“命”太差了，炁也達不到三花聚頂的程度。
想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也不一定。
沒得到結果之前，誰也無法確定。
李慕玄被他這句話鬧了個大紅臉，狠狠唾一口：“我呸，老子對那什么‘逆生三重’也不感興趣！”
“我這手倒轉八方的功夫，也不差到哪里去！”
很好，這老小子又開始了熟悉的嘴硬環節。
冷靜過一段時間后，李慕玄嘆口氣說道:“如此，那我就去了結這樁恩怨吧。”
“無非就是和那陸瑾死斗一番。”
“死就死了，還能魂歸故土。”
“活著..那便是大好事了，那代表我贏了三一門一次。”
“但，我對你有個條件。”
“你必須要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