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塵世湮虛后七分鐘——

當鄒元明還未從塵世湮虛的巨大震撼和戰友的莫名消失中回過神時，一條明確的出擊指令就已經發到了包括他在內的所有士兵的個人終端之中。

隨后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他和自己的戰友上了直升機，因為塵世湮虛的緣故，機組人員甚至都是半缺失的狀態。八架直升機攜帶著他與其余118名戰友迅速前往了指令要求的地點。

在經歷了二十五分鐘的全速飛行后，他看到了此次任務的行動目標。

不止是他，當所有人注意到那個屹立在天邊的巨大身影時，都不由自主從齒縫間倒吸一口涼氣。

鄒元明感覺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

自己應該……應該是醒著的吧。他甚至有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從那閃光降臨之際，他就覺得自己周圍的一切都如同處在一層薄霧籠罩之下，就像模糊的夢境。

“全員戰斗準備......”

“收到。”“收到。”

甚至連指令的具體內容都沒有聽清楚，機械的回復收到后，鄒元明用火控系統鎖定了那個即使遠在十幾公里開外依然清晰可見的目標。

“全體注意，上頭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消滅該生物，目前該目標的識別名為未知混沌態時空復合體0號，簡稱UC0……”

“3，2，1……”

鄒元明的反應無疑是慢了半秒，他按下操作柄上的開火鍵時，旁邊兩架直升機的機槍口已經掃出一連串的火光。

“別愣神，元明。”鄒元明看不清主駕駛員說這句話時的臉，他覺得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他想問點什么，卻又知道自己應該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處理眼前的目標之上。

機槍真的會對那玩意有用嗎。

他感受著開火時整架機體微弱的震動，只感到一陣心煩意亂。

不過好消息是，至少12.7mm口徑的航炮毫無疑問的能對眼前的目標造成損害，鄒元明清楚地看到黑色巨人的表面被航炮的子彈打出一個又一個缺口，甚至有幾發直接打穿了巨人身軀上較為薄弱的部位，子彈穿過巨人之后的彈道之上延伸出一道狹長的黑色煙霧，像是它的身體組織。

“各單位注意，批準使用二、三號炮口，準備發動第二輪攻擊。”

“收到。”“收到。”

能拿下。

鄒元明暗自慶幸的同時松了一口氣，這個龐然大物也只是徒有其表罷了，那個試圖用手臂擊落直升機的滑稽模樣讓他感覺剛才自己的擔心實在是多余，自己果然還是不夠成熟，怎么可能有生物能直接對抗熱武器呢。

可隨即發生的一切，讓他剛剛建立起的信心即刻蕩然無存。

原本，巨人的頭部沒有類似臉的結構，和其他所有部位一樣均是一片漆黑。

然而下一刻，一個圓形亮斑顯現在巨人頭上應該是臉的部分，亮斑急速變亮，在亮度達到峰值的一瞬間，鄒元明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嘯，一束從亮斑中延伸出的紫色的光柱剎時籠罩住了一架友機。

鄒元明看著那束光，旁邊坐在主駕駛上的戰友竭力拉開著與巨人的距離，同時大聲呼叫著鄒元明的名字。

“元明！元明！別看那東西！回頭！”

但鄒元明的意識已然跳脫現實。那束紫光仿佛有著某種魔力，將鄒元明和其他所有直視他的人共同拉入了某種幻像。

數架直升機如同失去了控制一般亂轉起來，通訊頻道中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鄒元明只感覺自己的頭重重的挨了一拳，將他一下拉回了現實。

“別看那東西！”戰友已然將直升機調轉方向，使得那束光無法被駕駛艙的兩人直接目視。

剛才他狠狠一拳砸在鄒元明側臉上方才讓后者恢復了意識，而艙室中的幾名中招的戰士也同樣被戰友用相近的方式喚醒。

然而其他幾架直升機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那架被紫光直射了足足十余秒的機體中已是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只剩下幾身防彈衣和頭盔散落在內，所有人都無一例外地被光束分解為了某些物質。而直視那束紫光的駕駛員所駕駛的直升機已然失去了控制，在空中異常地旋轉起來，直到墜向地面。

“總部總部，申請撤離，目標UC0所發出的異常光線導致直視的機組成員全部陷入異常狀態無法繼續進行作戰行動。”鄒元明此時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他們是八組中唯一一組成功幸存下來的機組人員。

“批準撤離。”

坐在駕駛艙中的兩人如今所面對的唯一問題就是如何躲避目標發出的紫色光束，他們不知道被直射意味著什么，但基本可以肯定的是被直射的最終結果大概率會是死亡。

“盤旋。想辦法把高度降低到五十米左右，從街道上方飛，用街邊大樓來擋光。”

“你覺得可行嗎。”“沒別的辦法了。”

事實證明，這個方案最終救了他們，其余三架試圖直接拉升高度的直升機無一例外地被光束籠罩，隨后無力地朝著地面落去。

最終，目標在地面部隊發射的短程地對地導彈的轟炸下消失，但沒有任何事實能表明該目標最終被導彈消滅，現場的無人機拍攝情況表明，目標在最后一輪的轟炸中逐步散為一團黑霧消失了，而那顯然不是導彈的爆炸所造成的物理損害。

于是在塵世湮虛后第一小時三十八分鐘，人類實現了第一個對于超大型UCSTC的擊退。而代價是慘痛的，被行動波及的建筑中有大量未能及時撤離的平民，同時在行動開始之前，巨人行動期間也造成了大量的人員傷亡，在其行進十四公里的路徑之上造成的死者因沒有尸體而無法確認數量，最終確認的尸體數目為332具，受傷者逾四千人。

……

“你倆也算命大啊。”楊景盛嘴里塞著一根烤腸，有點含糊不清地說。

陳皓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倆命也不小，剛下地鐵就塵世湮虛，好在那玩意沒朝你們那邊走。”

“唉。這事整的，到現在也挺難以置信的。”李云飛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依舊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

“班里留下多少？”林榭仍然有些萎靡，不過和朋友的交談終歸是能讓他暫時忘掉有些事情。

“我們班還算好的吧......好像有多一半人都還在。別的班有不少好像都過半了。畢竟UCSTC還剛好在那附近出現了......”李云飛看著林榭，有些關切地繼續問到，“你出院之后怎么辦？”

林榭家的小區在UCSTC事件中被幾乎夷為平地，如今林榭舉目無親，聽李云飛說到這，眸子又不由得暗了一下。

“話真多。”楊景盛悄摸摸地給了李云飛一拳，后者意識到自己問的或許是有些不妥忙補充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榭擺手：“我知道。家里在城北還有一套房子，不過鑰匙我也不知道在哪。”

“應該可以找開鎖師傅吧？”“應該？”

“最近外面挺亂的，我爸在市三院養傷，聽他昨天打電話和我說我們家在的那個街道很多家商店門鋪都被搶了。”楊景盛咽下最后一口吃的，“榭哥出院之后要不住我那？你一個人住北邊感覺不安全啊。”

林榭倒是并沒有考慮出院之后的事情，因為聽陳皓說他們這一批直視過紫光的人得再呆一陣子才能出院，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聽說醫院的態度也相當強硬，不過好在這段時間內住院費并不需要由他們來承擔，因此他也并沒有多想。

“我出院還早，倒是不怎么著急。”林榭并不想麻煩別人。

陳皓扶著林榭的肩，拍了兩下：“告訴你個壞消息，我剛談的對象貌似沒活下來。”

林榭扭頭看了陳皓一眼，后者倒是沒怎么顯示出太多悲傷，不過林榭還是說了句：“節哀。”

“你不應該挺高興的嗎，我沒對象了。”

“我還沒冷血到會因為兄弟的對象死了而歡呼雀躍的地步。”林榭白了他一眼。

想來陳皓這家伙也不見得會有多悲傷，畢竟他和那個女生實在說不上認識了幾天，恐怕這家伙會答應那個女生的表白也并非因為什么真愛的原因。林榭有些無語地看著陳皓。

“你倒是一點不傷心啊。”李云飛瞇著眼睛看著陳皓，滿臉寫著對陳皓態度的質疑。

陳皓聳了聳肩：“傷心還是有的，唉，不過畢竟也沒認識太久。相比之下也就那樣了。”

“要不要去天臺轉轉啊，飯也吃完了，消消食吧。”楊景盛起身伸了個懶腰。

“走唄。”“沒意見。”“彳亍。”

剩余三人也給出了認可的回應，四人起身離開餐廳。

……

“那一批病患情況如何了？”

“目前情況都很穩定，沒有表現出和A類受害者類似的情況。”

“繼續密切關注吧，我們有必要盡可能快的搞清楚死光對人腦異常影響的作用機理，以及為什么A、B類受害者表現出的蘇醒后狀態完全不同。”

“上頭又催了？”

“各地的醫院都在把這批受害者向大城市集中，上頭對這事看得很重，那東西確實是相當超出現有的人類理解范疇了。”

“不是說有個機構很早就發現那個什么USC了嗎，還對那東西有一定研究，聽說這事發生之后國外鬧的事有些就是他們解決的。”

“不知真假的事情少說。”

“唉，誰知道那東西怎么回事啊。話說老鄧啊，過兩天要來的那臺設備是干什么的，我看這兩天都給十二樓整個一層騰出來了？還有市內各個醫院甚至外地的A、B類受害者都往咱院轉，這兩事不會有啥聯系吧？”

鄧鐘麟并沒有正面回應這個問題，他慢慢扭頭看向不遠處同樣在天臺上散心的四個高中生，緩緩地開口對一旁的老同事說到：“老安啊，這世道要變了，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安慶茫然地看著比自己早兩年從醫學院畢業，共事了三十余載之久的鄧鐘麟，他從未見過后者露出如此復雜的神情。

“你的意思是...?”

“沒事，你就當我老糊涂了，說了點胡話。”鄧鐘麟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朝安慶隨意地擺了擺，示意對方不要在意自己說的話，最后看了看即將落下天邊的夕陽，隨后便向下天臺的方向走去。

等他走進電梯時，緩緩從口中嘆出一口氣。

與此同時，剛才在天臺晃悠的四個高中生也走進了電梯，他無心地出著神，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憂心忡忡。

他從上頭那里得知的消息實在是讓從醫三十余年的他第一次對科學有了如此深刻的懷疑，他一直是堅定的唯物論者，但如今發生的事情似乎在無聲的嘲笑著他過往五十余年從學生時代建立起的世界觀。

“那個，爺爺？您是不是到樓層了？”

一旁的年輕人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友善的提醒他道。

鄧鐘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該下電梯了，他最近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常常忘記一些事情。

“謝謝啊，小伙子。”他笑了笑，拍了拍方才提醒他的小伙子的肩膀。

“是B類受害者啊...”他注意到林榭身穿的具有特殊意義的病號服，微微怔了怔。

林榭見他盯著自己，有些不自在地問：“那個？爺爺？您還有什么事嗎？”

鄧鐘麟發覺自己有些失態，朝林榭笑了笑：“沒事，小伙子注意身體，多注意休息，氣色不是很好啊。”

林榭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四人目送鄧鐘麟走出電梯門。

“那老頭不會有戀童癖吧。”陳皓用胳膊肘懟了一下身旁的林榭打趣道。

林榭一臉“你在逗我嗎”的表情扭頭白了陳皓一眼。

“不過總感覺那個老醫生看林榭的時候臉僵了一下啊。”李云飛搔了搔頭發，“你在哪見過他嗎？”

林榭自然也是有所察覺，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認識或是見過這位老先生：“沒。”

“管他的，不重要。話說你倆這病號服還不換啊？”楊景盛上下打量了一下林陳二人，頗為疑惑地問。“不是讓穿自己衣服嗎？”

“不知道，可能因為我們昏迷時間比較長吧，護士專門叮囑我們不要換衣服來著。”陳皓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好吧。”

此時電梯也到了林榭病房所在的樓層，四人走出電梯，朝林榭的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