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手指向下不斷滑動,呈現在林榭眼前中的信息越來越多。
他甚至已經有些無法理解那一個個字眼了,只覺得那些文字輕飄飄的浮在腦海里,每一個字眼里似乎都是數以百萬計的生命。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看到頭了時,卻發現自己對整個災難沒有一點實感。
是啊,活著的人怎么會對死去的無關的生命有什么太多實感呢,不過是試圖悲天憫人的同時慶幸這樣的災難沒有降臨在自己身邊罷了。
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將手機遞還給一旁的大叔。
“小兄弟,家里人來了嗎?”大叔接過手機,關切地問。
林榭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沒。”
“那...”大叔似乎有些遲疑,“要不要打個電話試試?”他又將手機遞來。
林榭接過手機,直愣愣地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直到手機屏幕快要熄滅,方才打開撥號盤,有些手抖地按動了幾個數字。
他將手機放在耳邊。
現在的自己又是怎樣的心境呢,他這樣問自己,得到的卻是不那么明確的回答。
片刻的等待過后,林榭將手機從耳邊放下,在旁人眼中只是過去了堪堪四十余秒,但在林榭的實感中卻如同四十幾個小時一樣漫長。
“沒人接。”“換一個打打看?”“嗯。”
林榭又撥出了第二個電話,他知道,自己的手在抖。
嘟,嘟,嘟......
又是沉默的四十五秒,當那個提示無人接聽的電子女聲響起時,林榭像見了鬼一樣掛斷了電話。
“還是沒人接?”“嗯。”
林榭覺得這聲應答好像不是自己發出的,他覺得這個世界此刻是如此陌生,他茫然地將手機遞往大叔的方向,后者卻有些猶疑地將手機推了回去。
“小兄弟,主頁有個叫‘希望’的軟件,你把它點開。”
林榭麻木地照做了。
“你現在在里面輸入你的姓名和身份識別ID。”
林榭麻木地照做了。
“點檢索。”
林榭有些遲疑,手指有些發顫,但還是照做了。
他隱約猜到了這個軟件是用來干嘛的,他不由得握緊了手機。
手機屏幕上顯示出長久的加載界面。實則也僅僅只有幾秒,但這短短的幾秒鐘卻比剛才打電話時林榭感覺自己度過的時間還要漫長。
加載界面消失了,轉而,屏幕逐漸加載出一張以他為中心的網狀圖。
他狠狠眨了一下眼睛。
“這上面的灰色是活著的意思嗎?”林榭手抖得更厲害了。
大叔湊了過來,看到屏幕上出現的結果,微微嘆了一口氣。
“麻煩您告訴我,是嗎。”林榭此時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扭頭死死盯著大叔的臉,后者被他看的心里有些發毛。
其實林榭知道那個灰色的字眼和橫貫姓名的灰色細線意味著什么,只不過是他不愿意承認罷了,他退出這個界面,重新輸入自己的名字,重新輸入自己的身份識別ID,重新等待那個漫長的加載界面結束。
網狀圖重新出現。
答案是肯定的,電腦一般而言是不會出錯的,林榭之前的生活中也曾因幾次考試祈禱電腦出錯,但從來沒有任何一次像這次一樣希望。
他甚至萌生出了一種自己應該是在做夢的幻想。
他恢復些許理智的時候,卻感覺不到太多的悲傷。
是噩夢,對嗎?
林榭這樣問自己。
.......
陳皓是從護士口中得知林榭蘇醒了的,他剛吃飯回來,得知這一消息便迅速奔向林榭所在的恢復室。
他在恢復室門前險些沒剎住車,靠著拉住門把手的力才勉強在恢復室門前穩住身形。
陳皓推開恢復室的門,林榭此時正呆滯地坐在自己的病床上,有些消瘦的身體在病服的襯托下似乎更加單薄。
“林榭...”陳皓面露喜色,正想說些什么,卻發現林榭的狀態并不對勁。
一旁的大叔看他似乎與林榭認識,便示意他過來,陳皓遲疑了一下,還是照做了。
“叔叔,他是...怎么了?”陳皓極小聲地問道。
“小兄弟啊...你認識他?”“對。”
“他啊...”大叔說到這頓了頓,“他的家人好像...一個都沒活下來啊...”
陳皓也有些驚愕:“全部?”他隱約覺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大了,慌忙降低了語調,“您說,全部?會不會是系統出問題了?”
陳皓前天蘇醒后就在醫院拿到了自己的手機,他的母親安然無恙,父親雖是受了一些重傷,不過目前也脫離了危險期,但老一輩的爺爺奶奶和更遠一些的親戚卻有不少沒有活過這場災難。
但至少他是幸運的,至少,沒有眼下自己友人如此的不幸。
就他所知,大部分人的家庭基本上都是損失了一半左右的親人,由于“希望”軟件能夠查詢的是五代以內的親屬,所以每個幸存者所失去的親人占比總體而言還是較為符合官方給出的死亡概率的,但也不乏一些極端情況,就比如當下林榭所面對的。
除了他自己,一家人無一幸存。
陳皓想對林榭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于是只能沉默地看著病床上似乎正在發呆的林榭。
過了許久,林榭仿佛突然回過神,他猛然抬頭,看到一旁的陳皓,嘴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來了。”
陳皓關切地起身問道:“好點了?”,同時將在手中攥了許久的衛生紙遞給林榭。
林榭抬手接過,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陳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己的老友,他試圖轉移話題。
“楊景盛和李云飛也在這家醫院,你要見見他倆嗎?”
楊景盛和李云飛,兩人在高中時的同學兼好友,都是在塵世湮虛中幸存但不幸被UCSTC襲擊事件卷入導致受傷才進了醫院,不過二人免于被當時巨人的紫色光束照射,因此并沒有陷入長時間的昏迷,目前在醫院里養傷。
“好啊。”林榭似乎恢復了一些精力,強撐著自己想要下床走動。
“你剛醒,還是悠著點好。”陳皓見林榭腳下不穩剛想上前攙扶,卻被林榭抬手推開。
“站不穩摔就摔死了,沒什么好扶的。”林榭低頭穿好拖鞋,沖陳皓露出一個認命似的無奈的笑。
陳皓沒有多言,只是強行扶住林榭,任憑后者如何掙扎。
“走吧。”陳皓用盡可能輕松的語氣說,“總得活在當下嘛。”
林榭無言,暗淡的眸子里看不到一點對未來的希望。
“被名為希望的東西澆滅希望,何嘗不是一種諷刺...”林榭自言自語著,同時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啥?”陳皓沒聽清,以為是林榭在和他說話,眼見后者搖搖頭,卻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扶著林榭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