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
陸綺轉身。
除何霆以及給陸綺撐傘的保鏢外，其余人呈半包圍站位，堵死安檀的退路。
黑壓壓一片，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面無表情地盯著安檀，宛如秦皇墓坑里的兵馬俑。
一旦安檀流露出逃跑的意圖，石像們便會復活，蜂擁而上，驅趕他走向唯一的出路——陸綺的懷抱。
他真應該早一步注意到陸綺的存在，假裝溺死在河里啊，安檀懊惱地想。
亦步亦趨地跟隨陸綺坐上加長林肯。
“那個……”
“陸綺。”陸綺自報家門，然后向安檀索要，“你的名字。”
“啊，安、安檀。”
安檀，陸綺無聲咀嚼，確實人如其名，貌比檀郎，卻安分守己。
“陸、陸女士，您讓司機師傅送到最近的地鐵口——”
“沒說要送你回家。”陸綺直言打斷。
安檀呆愣住。
活像只主動跟人走，走到半路突然意識到被拐的傻貓。
陸綺笑得耐人尋味：“懷特先生，回華洲君庭。”
“是，boss。”
華洲君庭，林恩曾待過的別墅。
陸綺的疑心果然不是好消除的。
安檀攏著腿上堆疊的風衣，眼睛瞄向車門內把手：“您，什么意思？”
故意沒有掩飾。
暗示陸綺，一旦她發難，他便跳車。
“懷特。”
“中控鎖已啟動，boss。”
安檀一僵，半邊身子緊貼車門內壁。
陸綺壓過去：“知道華洲君庭？”
“送過一回外賣。”
階級差距被擺上明面。
陸綺毫不在意，繼續問：“哪家的？”
“甬府。”
安檀慶幸回魔都后，他新造的假身份是送貨員，不會輕易穿幫。
陸綺靠回椅背：“那的味兒還行，好奇的話，明晚請你吃。”
“您……”安檀深吸口氣，“一貫自說自話，不顧別人的感受嗎？”
沒有開窗，森然的涼意卻陡然降臨，襲卷車內。
是陸綺的怒火。
董青舒心里一顫，不合時宜地想到陸綺教訓背叛者的場面。
國王什么時候要顧慮別人的感受？
沒有強迫安檀遵循她的法規，陸綺自覺已經足夠寬容。
陸綺瞟向安檀。
二人座椅高度相同，陸綺身量不如安檀，但此刻，她斜睨著人，居高臨下之感油然而生。
只一眼，便戳破眼前的紙老虎。
不，陸綺想，這只是紙貓。
“別吵。”
一語，安檀噤若寒蟬。
像極被主人訓斥后，蔫頭耷腦、沒有生氣的可憐貓。
陸綺奇異地軟下心腸。
放輕語氣，示意安檀：“看雨。”
安檀演到這步田地，陸綺的懷疑基本清零，但是沒有放過他。
陸綺是真的喜歡這副皮囊，為此可以不在意皮囊主人的靈魂。
安檀不再折騰，順著陸綺的視線望去，腦袋里思考著新的對策。
大雨滂沱。
高樓大廈度著劫難，被沖刷，被電擊，宛如小說中描繪的世界末日。
陸綺不期然地回憶起過去。
陸綺的青春期是早熟的，父親不幸罹難，她過早地擔負起家族產業的重任。盡管她的媽媽——簡不同意她的做法，但拗不過陸綺執意替媽媽分憂。
那段被無盡課業塞滿的歲月里，陸綺曾放肆地幻想過，駕駛一輛帕加尼，跑到世界盡頭，涉過時光長河，載回她的父親，給簡一場驚喜。
那是陸綺為數不多的一次理智上的逃亡。
現在，陸綺坐著快車，旁邊是她選定的情人。
收音機里播放的輕音樂，混著噼里啪啦的雨聲，令人忘卻工作中的煩惱。
公路筆直，好似沒有盡頭，兩排路燈被不斷拋下，又重新出現在道路前方，仿佛莫比烏斯環。
而他們正飛馳在命運的回環上。
十六年前，命運虧欠陸綺的那次逃亡歷險，于今晚補全。
她要包養他，無論他們的相遇是巧合還是陰謀。
陸綺做出決定。
林肯開入地下車庫。
車燈照亮囤積一室的超跑，每一輛都款式酷炫，襯得黑色商務車格格不入。
“年輕時給未來的愛人準備的。”
與五年前哄林恩的臺詞一模一樣。
陸綺的字典里，愛人等同于情人。
“喜歡嗎？”
安檀無動于衷。
陸綺斜過身子，靠近安檀。
溫熱的氣息呼到安檀的皮膚上，安檀一激靈，酥麻酸癢感接踵而至。
他猛地后仰，肌肉僵硬。
這是安檀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弱點——只要被卷入狗血場景，便容易腦子短路，不知所措。
“陸、陸總，自重。”
陸綺眉梢一挑，勾住安檀座椅上的背帶，似笑非笑——
“下回上車先系安全帶。”
安檀一鯁。
眼睜睜看著陸綺退走，忘記反駁陸綺，她也沒有系安全帶。
成功逗弄安檀，陸綺心情大好：“下車。別墅有客房供你休息。”
“客房。”安檀低喃。
臉上擺出誤會陸綺后羞愧尷尬的神情。
魚兒咬鉤，陸綺心癢難撓。
考慮到安檀的性格，陸綺深吸口氣：不急，溫水煮青蛙。
沒有進展，再委屈他。
強取豪奪也別有情趣，陸綺想。
獨斷專橫，一如既往。
車庫電梯直通別墅會客廳。
王管家一早收到董青舒的消息，候在門口。
“親愛的艾麗綺小姐，歡迎回家。”他是正兒八經的西式管家，盡管他有一個中式的稱謂。
“王伯，領他去二樓客房。”
不住一樓的員工休息室，王管家立刻明白安檀的份量，鄭重道：“是，艾麗綺小姐。”
轉眼看向安檀——
呼吸一窒，心臟狂跳。
像，太像。
簡直像林恩的鬼魂逃出地獄，飄回人間，重新纏上陸綺似的。
余光從安檀的影子上收回，王管家露出標準禮儀笑：“先生怎么稱呼？”
“安檀。”安檀十分拘謹。
“好的，安先生，這邊請。”
走過實木樓梯，二樓轉角第一間房便是客臥。
五年前，它屬于林恩。
安檀跟著王管家環顧一圈，專為林恩布置的頂奢軟裝俱已拆卸一空。
陸綺的喜歡，便是空中樓閣，初看夢幻，再看摔得渣也不剩。
“安先生，需要夜宵嗎？飽餐一頓，睡得更香。”王管家的服務依舊熱情周到。
“不不不、不餓，您不用破費。”
“好的，那您安心洗漱。傭人稍后會進屋收走臟衣服，請您不要鎖門，有問題電話呼叫，24小時為您服務，祝您好夢。”
門無聲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