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小魚摧毀的不是人類的惡,也不是她的無知懵懂,而是萬物不可及的生命,是對其難以視若無睹的本能......
小魚在木屋坍倒的那一刻跑了出來,山火肆虐,濃煙彌漫,渾身臟兮兮的小魚懷里抱著楠伽留下的東西奪步朝山下跑去,最后一眼,她所看到的便是木屋夷為平地揚起的一地塵土,烈火直擊小魚的雙目,炙熱滾燙。
到了山下的村子,小魚才知道這根本不是什么山火,而是有人帶著武器闖入了村莊,烈火一路從山腳燒到了山頂,穿著一身紅衣的小魚站在山腳下,剎那間仿佛與那熊熊大火融為了一體。
耳邊是村民們絕望的哭喊,是侵略者們得意的嗤笑,他們以燒殺搶掠為榮,從傷害老弱婦孺中獲取快感,紅衣著身的小魚在一群穿著粗麻布衣的村民中分外顯眼。
“小魚!快走!”和小魚有幾面之緣的老奶奶扯著小魚的衣擺試圖將她帶離那些人的視線范圍。
“住手!放過她們!”小魚笑著朝老奶奶搖了搖頭,素白的手輕輕附在老人布滿皺紋如老樹皮般的手背上,催動靈力讓自己的聲音響徹村落。
“哪來的小妮子?知道我是誰么?”濃密的胡子布滿了他碩大的臉盤,小魚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手里揮舞著的銀刀上流淌著刺目的鮮血。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催@么做,但我知道,你們的主人會愿意和我做這個交易。”小魚挺直后背,這些年跟在楠伽身邊,倒是沾染了幾分楠伽身上的氣質(zhì),清冷絕決,令人難以拒絕。
“什么交易?”大胡子來了興趣,收起長刀,目光兇狠直視小魚。
“用我,換這附近一眾村落百姓的命。”短短一句話,擲地有聲,彷佛神靈設(shè)下的諭旨般,激起了村民們深埋在心中的求生欲,但卻沒有人知道,小魚正用盡渾身力氣死死抱著胸前的包裹,這是給她帶去勇氣的唯一。
“笑話!你這樣的小妮子除了能給我們軍中勇士們帶去一絲歡愉外還能有什么大用。”大胡子笑得下流不堪。
小魚沒有接話,抬起一手,五指翻轉(zhuǎn)間數(shù)股水流從四面八方涌來,大胡子面色一凝揮起長刀,抽刀斷水水更流,清澈的水流在陽光下泛著迷人的熒光,在大胡子愣怔間,這數(shù)股水流便化作鐵鏈將他給捆了個結(jié)實,霎時,不可動彈。
“我曾聽說現(xiàn)在軍中善用妖物為戰(zhàn)事助力,我想,你們主人會需要我。”這是小魚和楠伽偶然聽說過的事,當時她還十分慶幸自己遇到的是楠伽,而不是和其他妖怪一樣落入歹人之手,淪為殺人作惡的工具。
楠伽再次見到小魚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將近五十年,在那座山上他看到的是化為烏有的木屋,是草木叢生的山野,是早就延綿后代的村民,時間似乎將所有關(guān)于小魚的痕跡都抹平了。
小魚帶走了楠伽的手持,楠伽成了真神,那件手持伴隨了他許久,早就化作了靈器,憑著與靈器的感應,楠伽一路朝著小魚所在的方向?qū)ち诉^去。
楠伽也不知道再見到現(xiàn)在的小魚他應該高興還是難過,高興于小魚還好好的活著,難過于小魚很快就將不能再好好的活著了。
桂花飄落,月色濃郁,小魚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人,心中只覺得酸澀無比,只一眼,大腦甚至不需要思考,她就認出了這個近五十年未見的人。
“小魚。”是楠伽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嗯。”小魚點了點頭,抬手不經(jīng)意間擦去了臉頰上滑落的淚水。
“沒想到,居然是你。”小魚勾起嘴角,蓄滿淚水的雙目是藏不住的苦澀。
楠伽抿著唇,再說不出一句話......
數(shù)十年來,西戎軍百戰(zhàn)百勝,原為西戎大將軍收獲妖女一位,妖女有縱水之術(shù),所到之處溪水化為江河,瞬息之間便能奪走百萬人的性命。
“夸張了。”小魚拂手間將一杯茶送到了楠伽的面前:“我只替那人打過一次仗,我的靈力至多引三次大水,那一次,我?guī)退麚敉肆藬耻姡刈×怂募覈瑩Q來了這么多年每一位平民百姓以及我自己的安穩(wěn)度日。夸大我的能力只是讓敵國之人怕了我們,不敢輕易來犯而已。”
“小魚,那場大水死了很多人......”楠伽之所以會從神域來到人間,正是因為那場大水造成了太多人的死亡,他奉命來將作亂的妖怪擊殺。
“我知道,他問我想要什么獎賞,我問他要了這座宅院,開了這家醫(yī)館,能救的,命不該絕的好人,我都會救。”就算是浪費靈力,小魚也會替那些還有執(zhí)念想繼續(xù)活下去的人續(xù)上一段時間的命,讓他來得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知道神域會派人來?”手中的茶水泛著清香,是曾經(jīng),他給小魚煮過的茶。
“最近總是打雷,我的修為還沒有到可以引來天劫的地步,想來是上面的人實在忍不了我殺生,擅自擾亂人類壽命的行為了。只不過,我沒想到會是你。”小魚嘆了口氣,她想盡辦法的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走到高位,就是為了這輩子還能再見一見楠伽,只是沒想到,造化總是弄人。
“跟我走吧,我們回山里去,躲起來,任何人都找不到我們。”楠伽承認,在這一刻他是失去理智的,他忘了自己的使命,他拋卻了自己的信仰,早已塵封的心臟又一次跳動了起來。
在小魚抬眸的那一瞬間,驚雷破空,黑夜亮如白晝,一如楠伽飛升成神的那一天。
“來不及了,楠伽,太晚了…”小魚笑了,像是釋然了,能聽到楠伽說出這樣的話,小魚覺得自己的人生圓滿了,但是一切都已經(jīng)太晚,殺孽早已犯下,這條路算是被她走到了盡頭,走不下去也回不了頭。
一道驚雷落下,院子里的桂樹轟然斷裂撲落在地面上,這一道雷就像是對楠伽的警告,警告他不要有不該有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