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解清虞死皮賴臉留在沈府用了膳,最后竟還蹭了對方幾盞當歸黃芪茶,嘖嘖不已。
“天天喝月月喝,你嘴巴甚是辛勞。”
“那愿你少喝幾盞,我庫存少,舍不得。”沈相卿一口一次小抿,不貪多,只潤唇。
“好好好,哪里忍得讓你割愛。”
“大理寺事不忙的嗎?看解大人閑的。”
“悉玉啊,今日是上巳節。”
沈相卿聞言,不為所動:“所以呢。”
“午膳時用了水煮蛋,你不吃芥菜,放風箏又怕你累著,不妨一同去野外踏春如何?”
沈相卿卷起竹簡,起身走向書柜將其歸位,語氣摻夾幾分困倦:“不愿動,骨子懶,再說罷。”
解清虞瞬間萎靡,過會到自個想開湊上前來:“正好,我眼睛也想睡了,一起吧。”
“……解則安,你好煩。”
“來來來——”解清虞樂充勞力,鋪開被褥,坐在床沿邊拍了拍,一張俊臉上笑意滿滿。
“……你將就客房可否,我不習慣與他人同枕。”
……
——未時剛過——
云端月室內長期燃著玫瑰熏香粉,香爐中飄出縷縷輕煙,宛如瑞氣縈繞,令人心曠神怡。
解清虞妥協的歇在長榻上,君子端方,他入眠的姿勢萬古不變,直直挺躺,雙手交疊安置胸口。
他作息自入大理寺以來就開始絮亂,熬夜查案、幾日通宵都乃家常便飯,睡眠時間忽多忽少。
剛一結完案情的解清虞有家不回,借著上巳休假的緣由屁顛屁顛跑來沈府,不單單調侃某人,也因那不為人知的情愫。
沈氏三代高官,位極權相,打從推翻徽宗時期的於氏專權以來,就步步高升,榮寵不衰。
如今的沈氏更是步入極盛時期。
京都門閥沈氏獨大,嫡系無旁支,子孫凋零。
沈相僅一子一女,當今狀元與當今鳳后,后輩出息,令人艷羨。
解清虞閉著眼胡思亂想了半個時辰,越想越精神,后面干脆起身擔負起叫醒某人的職責。
他繞過畫屏,輕手輕腳的掀開簾幔,蹲在床頭端詳著對方。
沈相卿幼時離家外養,三年前回京,一回京便碰上了先帝最后一次舉辦的科舉,一舉成名,那時還不滿十五。
未及冠禮,卻不知怎地取了字。
解清虞小心翼翼的撩開他臉龐散亂的青絲,用手指輕戳那無瑕的軟肉,細膩微涼,捏起來手感一定很好。
這么想順手也這么做了——
“悉玉啊,該醒咯。”
解清虞不敢用力,怕把人給捏紅了,到時候會趕他走。
沈相卿睡眠淺,稍有一動靜就會被吵醒,只是一直被養金貴了,容易懶床不起。
他睜眼遲緩,眸里茫然,有些失神。
解清虞收回手:“渴嗎?”
見其不語,少卿大人忽地緊張起來:“午憩時間不宜過長,以防引發頭痛。”
沈相卿撐起身子,音色淡淡:“知了,勞煩替我喚歸荑。”
解清虞道聲好,踏出房門前給他倒了杯溫水。
——“公子,您醒了,奴伺候您更衣。”歸荑自主子小憇后就守在院子里,以便吩咐需要。
任侍女擺弄,他不忘問:“解公子可回去了?”
“少卿大人在庭院里候著公子呢,說是要同您外出踏春。”歸荑在衣櫥翻出幾件外衫,笑盈盈:“公子是要縹碧青還是西子青亦或繱青呢?
“……”
時間不足以出城,趕至郊外算上來回估計會遇上宵禁。
索性,解清虞帶著人轉變方向去了護國寺。
“放心,現下那群書生大都聚在某地臨水飲宴呢,況且日央不比清晨,人流量不多的。”解清虞貼心解釋一嘴。
沈相卿靠在角落里閉目養神,聞言睜眸睨笑他一眼:“少卿大人,在下是什么深閨少男嗎,見不得人的那種?”
聽是玩笑話,但解清虞臉色變得認真且嚴肅回答:“我并非那個意思,只是怕你憂心。”
“憂心什么?”
“你可是塊香餑餑,任誰都想拉攏一把,如今帝基尚未筑牢,多方勢力虎視眈眈,沈家支持皇室,卻沒指明一定是上頭那位。”
“解清虞,謹言慎行。”
“悉玉,只要一腳踏進了這官場之爭,就妄想著獨善其身。”
“獨善其身何其難,我自欲成流,順其自然,明性守心。”
“我會護著你。”
“嗯,那我多謝少卿大人了。”他嘴角微微牽動,不欲多言,倒頭繼續閉目養神。
解清虞被噎住,張了張嘴不知說些什么好,又好笑又委屈。
一路平靜抵達護國寺。
護國寺乃建國后太祖皇帝親自監工,備受歷代皇帝的重視,有傳聞龍運庇佑,延續至今香火旺盛不斷。
馬車停在外圍墻角處,解清虞知道一地偏僻的后門。
二人外出除駕車配有固定馬夫,并未攜帶侍從。
解清虞伸手虛扶著青年下車,白白受其一記刀眼。
“帶你去祈個福,搖根簽,聽聽那禪言,評評這茶道。”解清虞朗聲爽笑,打著傘,大半邊往沈相卿方向傾斜,擋起來的陽光似乎都映射在他眼里,暖烘烘的。
二人步伐不緊不慢,幾乎同頻,沈相卿道出心中疑惑:“我等一路行來,偶見結伴三三兩兩,何故如此冷清?”
“上巳節大家都去靈隱寺求姻緣了,自然人少咯。”
“你怎地不去。”不是問句,話里話外藏有嫌棄之意。
“我這名聲沒把人家嚇跑就不錯了。”
“我記得你是去年及的冠,又為家中獨子,你家里人也不見急的?”
“……還好。”急啊,怎能不急,解清虞一回家就被嘮叨。
可——解清虞凝著身旁一拳之隔的青年,就分不開神,鼻間縈繞的是對方身上淺淡的玫瑰熏香。
婚嫁之事不由他,但他總想孤注一擲掙抗到底。
哪怕為世俗所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