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師傅！”林一北略顯激動地喊了一句，“您怎么在這里？難道您也是來會一會各路英豪的嗎？”

“這位小兄弟，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你怎么知道我姓周？”

周奇眼中升起濃烈的戒備之色。

程龍適時問起：“大可兄弟你聽說過福清幫嗎？”

周奇想起了茶館里面那三言兩語，說道：“聽說過，只知道他們也是華人社團勢力，但好像對華人不太友善。”

程龍點頭，開始為不明事情來由的周奇細細解釋一番。

福清幫成員的祖籍絕大多數是福建福清、長樂這兩個地方，在八十年代初期和其他外來幫派一樣，以同鄉會的形式慢慢演變成社團勢力，主要進行盜竊和人蛇偷渡買賣。

這個組織本來在長崎算是首屈一指的華人社團，后來被華興從搶奪中華街地盤開始為標志，逐年沒落，現在只比做走私各類商品的上海幫稍微強上一點。

日漸衰微的態勢讓一些人覺得福清這艘大船越來越破，萌生出跳船的想法。

但是東北幫不太愿意接納這些曾經對同胞做出過殘忍行為的福清成員，上海幫更是出了名的排外，這群內鬼眼下唯一能跳的中國船，除了人少勢微的臺南幫，就只有轉型成會社形式的華興了。

由于前不久林懷樂飛往東京宣傳無畏武斗的賽事，這不僅讓很多個人與勢力嗅到了或揚名或賺錢的機會，還讓福清這種與華興有“牙齒印”的社團敏銳地察覺出其中有使亂報復的可能。

福清幫老大陳沖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聽聞長樂最近出了一個拳腳功夫犀利的少年，于是飛回大陸，打算請他來長崎以福清的名義參加無畏武斗，既是為了被華興多年的蠶食出一口氣，也是希望他能走到決賽甚至奪冠，為福清幫打出一個穩住人心的榜樣。

然而這個消息被福清的內鬼傳到華興耳中，正好黃浩有回鄉探親的行程，于是程林二人就拜托他到長樂搶先一步，別讓陳沖得逞。

“他剛才也看到了你的鐵籠斗，知道你的名字很正常。”

聽到這里，周奇才放下擔憂，了然點頭。

林一北也因此對自己身處的局勢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認知。

不過他對長崎幫派社團的利益爭斗毫不在意，他再次對周奇抱拳道：

“我原名叫林尚，后來改名一北就是想從南方一路打到北方，會一會各派練武人士，可惜現在國內武術風潮頹靡，國人只知道追求那勞什子虛無縹緲的‘氣功’。”

“國術國術，乃是中國人的武術，本來門派之別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彼此之間成見頗深，近年來更是越發故步自封，加之越來越少人愿意潛心苦練，我們這些小有所成的武者再不多作交流，這國術遲早失傳！”

“此番動身前來東瀛長崎，正是抱有撇開門戶之見、見識各國武藝以求海納百川的想法，但剛才周師傅在鐵籠里面的表現實在驚艷，看得一北技癢難耐，不知可否即場請教一二？”

林一北字句鏗鏘，擲地有聲，眼中迸發出熱切的冀望。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是個武癡。

周奇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幾分身影。

“不知一北小兄所練何拳？”

“永春白鶴，傳統南拳。”

“沒記錯的話，白鶴大致分為宗、鳴、飛、食四種鶴拳，你更熟練哪一種？”

林一北神色微愣，回答道：“鳴鶴！”

周奇認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較自己稍矮的小伙。

“白鶴拳講究彈抖顫吹之勁，其中宗鶴重用‘宗勁’，剛柔相濟；鳴鶴以聲催力，激烈勇猛；飛鶴舒展大方，動作形象；食鶴輕巧快捷，靈活多變。”

“想必你是對北拳八極的‘擤氣’感興趣吧？想用鳴鶴來切磋一番？”

林一北點頭：“前些年我有幸得到半本八極拳譜，偷偷習練時被師父看到后訓斥了一番，之后就沒再碰過了，沒想到周師傅也對南拳有過一些研究。”

周奇走到一旁。

“國術這條路的樁功拳法，走到后面其實大同小異，唯有器械的不同之處稍多而已。”

“但我知白鶴，你不懂八極，這切磋就不必了。”

“況且人的身體外有肌肉內藏筋膜，體內更蘊含看不見摸不著的正經奇經穴位血氣。”

“你練白鶴又何嘗不是在追求丹田之氣產生的內勁？八卦、太極、形意三大內家拳不也講究氣息內功？‘氣功’一說雖然神乎，但你一口一個虛無縹緲，這等心態，談何海納百川？”

說罷，周奇眼中精光暴閃，只見他身形一動，在狹小的兩方空間內，連連打出大門、小門、天關、地掃四式白鶴拳招。

一時間，獵獵勁風掃過面龐，拳鋒腿鞭留存殘影，破空之聲不絕于耳。

正所謂外門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林一北看得出周奇功底扎實，非一般練家子能打出這般白鶴神韻。

他暗自心驚，面露愧色，嘴唇嚅動了數下，終究沒說出話來。

周奇見狀，不禁輕笑道：

“剛才你有一點說得沒錯，國術不應失傳，就如鳴鶴拳是日本剛柔流空手道的祖宗，但現在世人皆知空手道而不知白鶴拳，倘若你能在接下來的無畏武斗賽事中嶄露頭角，弘揚中國傳統，為鳴鶴正名，我就與你切磋一番。”

聞言，林一北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他知道周奇所說的切磋已是謙辭，實際交起手來，更多的會是指導與教授。

“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啪啪啪啪。

一陣鼓掌聲忽地響起。

周奇回頭一看，林懷樂在笑瞇瞇地看著他。

“阿龍，我看周大可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了，打個電話把阿超叫回來吧。”林懷樂欣喜道，“再拖下去，其他看我們華興不順眼的勢力也會找來更多更厲害的拳手，這第一屆無畏武斗的賽事，干脆就定在下周六舉行！”

……

香港，九龍城寨，福義大廈。

“太歲，你手底下那么多能打的馬仔，借我一個都不行嗎？”雷超單臂倚在椅背，叼著牙簽大大咧咧地說道。

雷超，綽號大D，是華興“龍虎豹”三大核心人物之一。

對座的一名女子身穿素白長衣，柔順的長發扎成一單馬尾。

她眉眼英氣，嘴唇薄抿，說道：

“拳臺這么多人，你偏偏要借紅鬼，萬一不還，龍城委員會的那幾個老家伙會以為我的頭號打手是可以被人用錢撬走的，那我以后還怎么在城寨里面混？”

大D腳跟微抖，扭頭看向面容清秀如同高中學生哥的紅鬼。

“大陸都改革開放十年了，還窩在這里混字頭當馬仔？沒前途的，不如跟我去日本干一番大事業。”

紅鬼看了一眼白衣女子，對著大D微微搖頭：“我生是太歲的人，死是太歲的鬼，大事也好小事也罷，你另找他人吧。”

一個大哥大從大D身后遞了過來。

“喂？阿樂，什么事啊？國際漫游很貴的啦，有話快說。”

“什么？你們找到人了？下周六開打？行，我這就回來。”

掛掉電話，大D瞥了一眼紅鬼，吐出牙簽：“既然你鐵了心留在這個逼仄的地方，那我也不勉強你，不過我送你一句話吧。”

紅鬼挑眉。

“喜歡自己老大是沒有好結果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