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年，初一到十五，空氣中都彌散著鞭炮產生的火藥味；現在的年，初一到初七，空氣中都彌漫著安靜與祥和。

張鳳山躺在床上輾轉反復睡不著，他腦海里想著各種亂七八糟的人、事和物。有飛天遁地，英雄主義，高光時刻，還有好看的人，惡心的勾當，更有不著邊際的天馬行空。

今天是大年初八，人生的第四十個大年一眨眼就過完了，回想這過去的四十年，他有時感慨萬千，但有時又責怪自己，不要回顧過去，要向未來看。回想起小時候的春節那種煙火氣，那種空氣中彌散著的鞭炮火藥味和爆竹聲，讓他迷戀那個年代～

“咚咚咚”隨著一陣陣緊促的敲門聲，張鳳山從夢中被驚醒。

“山子～，山子？快起來，你看誰來了”！

伴隨著媽媽的反復催促聲，六歲的張鳳山揉了揉睡眼，晌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了他的腳上，暖暖的，好久沒有這么舒服的睡一覺了。

這時，一個身材胖胖的老太太已坐到了他的床前，說：“鳳山，該起了吧？還認得我不”？

這時，張鳳山被床邊坐著的人帶進屋子里的寒氣徹底沖醒。

“啊，奶奶”！

他從床上跳起來再一看，原來屋子里早已坐了四個人，爸爸、媽媽、姑姑還有奶奶。

爸爸說：“趕快起床臭小子，太陽曬屁股了”。

張鳳山趕快把全身縮進被窩，不好意思地說“你們干嘛？，大清早滴圍著人家看。你們羞不羞啊！”

在座的眾人都哈哈大笑，其中姑姑打趣說道：“這孩子，才多大啊，就知道害羞了！哈哈。”

原來，張鳳山出生的那個年代，正值改革開放初期，又是大西北，地廣人稀，而他所在的城市，也是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下新建的城市，來到這里的居民基本上都是外來的移民搞建設，房子自然而然地都是自己蓋的，沒有什么規劃。張鳳山家的房子是他爸爸自己蓋的，前后各兩個屋子，因為那時沒有客廳、臥室的概念，中間由一條長長的過道連接四個房間。隨著張鳳山的出生、長大，他爸媽也沒考慮那么多，就在客廳支了張單人床，作為他睡覺的地方。因此，他一睜眼看到如此多的人也不足為怪了。

“奶奶，你怎么來啦！”稚嫩的張鳳山開心地打問著奶奶。

奶奶打趣說道：“怎么？不歡迎奶奶和姑姑嗎？”

小鳳山開心的叫到：“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姑姑解釋道：“奶奶是來這里開會的，住在我們家，今天專門來你家看看。”

媽媽說道：“都是一家人，來就來吧你看你們還帶什么東西啊！讓外人看到還以為你們是有事相求呢。”

奶奶和姑姑對視一眼，她立刻補充道：“麗華（鳳山媽媽名字），你還真說對了，今天確實有事情要找水易（鳳山爸爸名字）。”

爸爸說：“哎呀，老媽！你看你這不是打我臉么？您讓我辦事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我理所應當啊，干嘛買東西，你走時帶走哈，要不給我姐（鳳山姑姑），她家孩子多。”

奶奶說：“這東西呀，哪里是我買的，是你表弟，我那侄子，他不好意思來，委托我買的。你那舅舅天天和我提，說他兒子想離開農村，想去城里生活，說我作為姑姑要到城里給他找個活干。我掰掰手指一看，我們這地方剛開始搞建設，也需要人，我一個老太太怎么弄他，而你是我兒子，又是人事局的，托托人，給他找個干的。”

鳳山爸爸無奈說道：“哎呀，我說媽~，他不懂事你還不清楚政策嗎？他要進城工作先要有城市戶口，這要農轉非，你知道有多難嗎？”

老太太立刻嘟囔著可憐地說：“都說娘舅親，親娘舅。我們老文家人嫁到你們家一點光都沒沾過，這可是你舅舅家，你的親表弟啊，我們老文家三代的獨苗，你想想辦法啊~，看在媽的面子上，想想辦法！”

張鳳山爸爸和他媽對視一眼，無奈的說道：“好吧，媽~，我想想辦法先打聽打聽。”

老太太一聽立刻喜上眉梢，站起身就要走。鳳山媽媽趕快阻止道：哎呀，媽。您看您，都到中午了走什么走啊，您和我姐就在家里吃飯了，我出去買點菜，你們娘兒三再聊會，大過年的，別走啊！”說著起身就往外走去。

“不吃了，我要把這好消息告訴你舅舅去”，老太太拉起張鳳山姑姑跟著就要走。張鳳山爸媽沒轍，攔不住老太太，況且也不是外人就沒再強留，說話間就一起迎送著往出走。年幼的張鳳山自顧自地穿好衣服，他不知道這些大人們在說些什么，也不清楚他們因為什么情緒起伏，他只是在不經意間看到了奶奶在臨出門前，偷偷往他床頭書柜上的麥乳精（那個年代的煉乳）桶子里面塞了一團東西，在好奇心的驅趕下，他打開麥乳精桶，驚嘆一聲：“哇，錢~！”

那是十元1張的錢，整整齊齊地躺在麥乳精的桶底，厚厚的一踏，具體多少張，一個小孩子也沒概念。而且在那個年代，人們花錢都還是幾毛幾毛錢的花，十塊錢相當于現在的100了。小鳳山從沒見過這么多的錢，在他的腦海里，這就是老天爺賞飯吃，一夜之間發財了。一瞬間，他趕快蓋上蓋子，生怕被人發現。

“鳳山～山子？”媽媽送完奶奶往屋子里走，“你出去給我買塊豆腐”說著進了屋子。一進屋，看見小鳳山躺在床上傻呵呵地樂，媽媽問道：“怎么！讓你買塊豆腐這么開心？以后跑腿的事情就都交給你了”，說完便朝后屋走去。

張鳳山嘴上答應著，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伸出小手掏向麥乳精桶，摸到了厚厚的一沓錢，抽出一張十塊的，穿上鞋就朝著小賣部（以前超市名字）奔去。

一到小賣部，小鳳山大叫：“老板，來10袋酸梅粉！再來10個泡泡糖”。

老板正在吃午飯，聽到一個小孩在叫喊，端著米飯走了出來。拿出來東西，“一共一塊五毛錢”老板愛搭不理地回復道。

小鳳山直接把10塊錢甩在柜臺上，豪氣的說“給你！”。老板很驚訝，好奇的問“你個小孩子哪里來這么多錢”？

小鳳山說：“你管我，過年了哪個小孩還沒點壓歲錢！”，“快找錢，我還忙著哩。”

老板一看，這小子今天好像有點飄，又是正月里，也沒多想，看看自己放錢的抽屜說：“今天剛開張，沒零錢找你。你回家，找你爸媽換零錢再來。”“或者你看再買點什么？”

小鳳山突然想起來，還有豆腐沒買，立刻說“那再給我來塊豆腐。”老板應嗔著進了里屋去切豆腐了。這時門口又來了一個小孩，他看到鳳山問他：“山子，一會兒出來玩不，我爸爸給我買了個游戲機，來我家下午打游戲。”

山子一聽“游戲機”三個字兩眼放光。那個年代，小霸王游戲機橫空出世，廣告說是學習機，其實就是打游戲用的。

說話這小子是鳳山的好朋友，叫林杰。他爸爸是個包工頭，去南方打工了，一年四季不在家，走了之后從來沒有回來過，那片住的孩子們都取笑林杰，說他爸出去找小老婆，早就不要他和他媽了。但林杰始終不信，因為他爸每年過年都給林杰和他媽媽寄錢和好東西。這游戲機，就是今年剛寄回來的。

鳳山說：“你過來，給你點好東西”。說著，把酸梅粉和泡泡糖分別給了林杰一個，林杰看到好吃的兩眼放光，因為那個年代大家都不會有零食，平時他媽媽管錢又很嚴，從來不會給他零花錢。而這一刻，鳳山在林杰眼里就是“萬元戶”啊，還是劫富濟貧的“萬元戶”，恨不得現在就背著鳳山去他家打游戲。提起“萬元戶”這個詞，在當時的那個時代背景下換算成今天的匯率，不夸張地說相當于“千萬富翁”了。

鳳山很得意地說：“我還要買點豆腐和別的東西，中午吃完飯去你家找你”。林杰答應著滿心歡喜的跑了。

“萬元戶，您的豆腐好了。”小賣部老板開玩笑地逗著鳳山，鳳山接過豆腐，立刻就往家跑去。老板著急地喊：“鳳山～還沒找你錢呢”。

鳳山著急去打游戲也沒想那么多，回家就要吃飯，媽媽說：你再等會，中午你表哥他們要來拜年，咱們一起吃！”鳳山哪里有心思等他表哥吃飯，滿腦子里都是游戲機，無奈又肚子餓的咕咕叫。他突然靈機一動，想到“哎呀，我有萬能錢桶啊，去小賣部買吃的不就行了么”。想到這里，他立刻跑到床頭，小手伸進麥乳精桶里，又拿了一張10塊的鈔票。趁媽媽做飯，趕快把錢裝到兜里，偷偷流出了家門。他一出門，先把一袋酸梅粉一下倒入嘴里，心想從來都沒有這么痛快過，以前都是爸爸或媽媽偶爾才給他買一袋，里面的小勺子和指甲蓋一般大小，他都一小勺一小勺的吃，生怕吃完沒有了以后吃不到。這次可好了，痛快呀！“當萬元戶真好”心里想著，美滋滋地來到了林杰家。

林杰家住在鳳山家的胡同口，門前是一條南北向的寬路。“林杰～林杰～”鳳山在林杰家門口大聲叫他。半天沒動靜，鳳山透過門縫往里看，院子里面應該是剛放過鞭炮，落得滿地都是碎屑，院子很大，南北兩排房，北房家門口掛著一個大大的燈籠，院子里面很雜亂放的都是林杰他爸在時存放的建材和工具。

“鳳山，林杰在吃飯，你進來吧～”說話間，林杰媽媽打開大門讓鳳山進來。看到滿院子放過的鞭炮紙，小鳳山立刻在院子里面來回掃描，看看有沒有沒響的鞭炮。（那個年代不是誰家都能天天放鞭炮的，所以只要誰家放鞭炮，路過的孩子們都會蹲在地上來回篩查，生怕漏過一個沒響的鞭炮）林杰媽媽也不足為奇，自顧自的先回屋了。

“鳳山！你在找啥？”突然院墻外探出一個黑黑的腦袋。“我在找臭炮，晚上呲花玩兒”鳳山頭也沒抬回答。“我能過來和你一起找嗎”黑腦袋繼續問。

“來啊～”鳳山爽快地答應著。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從隔壁翻過來，二話沒說就趴在地上和鳳山一起撿起來…

“牛牛～，誰又讓你又翻墻過來到我家的？”林杰從屋子里面沖了出來。

“鳳山讓我過來的，怎么？不行嗎？”牛牛理直氣壯地回復到。

林杰著急地說到：“這是我家，我說了算，請你回你們家去！”

“你倆都別吵了，都過來，給你倆看點東西。”鳳山招呼著二人過來。“哇～！”兩人不約而同發出驚嘆聲。

原來，鳳山把剩余的7袋酸梅粉和泡泡糖全擺在了窗臺上，另外兩個孩子從來沒見過這多好吃的。

“鳳山，你家過年發達啦？”牛牛是個快嘴子熱心腸，但是家里條件不好，父親是個酒鬼天天外面喝酒不著家，母親沒有固定工作，靠給人家打零工賺錢，順便在自家院子里養了幾頭豬補貼養家。牛牛比鳳山他們大幾歲，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還有弟弟和妹妹，因為沒人管，天天在外面瘋跑玩，自然曬得黑不溜秋而且常年不洗澡，所以這片住的孩子們都叫他“黑老牛”。

“你們倆不要吵了，一人各拿兩樣，然后牛牛翻墻回自己家去”。鳳山這會兒好像他們的家長一樣發號施令，二人聽后立刻言聽計從，“黑老牛”更是抓起東西好似一個跟頭就翻過了院墻。

林杰氣急敗壞地說：“這小子味豬時天天站到他家豬圈上看我們家院子里，一言不合就翻墻過來欺負我。山子你傻嗎？你給他好東西，你等著吧！不出明天，咱們這一片就會流傳你家是萬元戶，信不信？”

鳳山不以為然的說：“嘿嘿，管他呢，只要不影響咱倆打游戲就行。”說完二人就直奔屋里而去。

“杰杰～杰杰？你們倆再玩會兒就別玩了啊，你小姨她們一家一會兒要來我們家拜年，你幫我去小賣部打點醋去，我給她們煮餃子，聽到沒有？”林杰他媽著急的喊道。

“哎呀～知道啦，等我倆過了這一關！”林杰著急地回復道，生怕這過不了這關。他倆玩的游戲是魂斗羅，是小霸王游戲機里面最經典的一款游戲，稍有不慎就會被子彈打死，沒想到這關鍵時刻，林杰媽媽讓他去小賣部買醋。兩個小孩子心想：過年真麻煩啊，什么時候家里能不來人安安靜靜地過個年呀！他倆殊不知多年以后這個愿望實現了，想要熱熱鬧鬧的大年再也回不來了。

“小賣部？”三個字點燃了鳳山的記憶，“想起來了，我還沒吃飯呢。”想到這里，他立刻和林杰說：“走，林杰。去小賣部我請你吃好吃的。”林杰聽到好吃的，立刻想入非非，什么游戲什么過關，“走嘍～”二人起身就準備出門。

“你們倆要去哪里玩？”二人剛出屋子來到院子里準備出院門，一個黑腦袋出隔壁院墻外探出來問道。

“我們倆去小賣部，你來不來牛牛”鳳山回復到。黑老牛問：“小賣部？我可沒錢，你們給買啊～”。鳳山嘿嘿一笑說：“你來我就給你買。”

“好，等我喂完豬，小賣部見哈！一定要等我啊！”黑老牛著急地跳下墻喂豬去了。

開小賣部的老板是從四川來到大西北的，至于他為什么不在山青水秀的四川盆地待著，卻要跑到張鳳山出生的荒北大漠，附近的孩子們有各種版本都謠傳。有說老板是個殺人犯，為了躲避警察，跑到這邊，還有的說老板老婆和殺人犯跑了，他一路追到這邊，因為沒錢，開了個小賣部，更有的說老板是個包工頭，從南方來這邊搞建設。到底什么原因無人知道，但這一片的孩子們都不怕他，因為老板瘸了一條腿，孩子們給他起了個綽號叫“瘸子”，因為腿腳不利索誰都追不上，孩子們自然不怕他。為了好做生意，他總是笑瞇瞇的，誰來買東西都是笑臉相迎。“瘸子”來到這一片時已經蓋了很多房子，他來的晚，沒辦法只能把房子蓋到片區的最邊上，挨著大路，對面是一片小樹林。

倆孩子打鬧間，跑跑跳跳來到了小賣部，剛推開門，看到“黑老牛”已經站在爐子旁給老板添碳火。“牛牛？”倆孩子發出驚訝的叫聲，“你從哪里冒出來的！你飛毛腿啊！”

“黑老牛”嘿嘿一笑，吸溜了一下兩股黃黃的鼻涕說到：“我抄近道，抄近道。”說起“黑老牛”這孩子，他家里太窮了，他穿的衣服基本都是撿他爸或者他媽穿舊的改一改，他穿完再給他弟弟和妹妹改一改。雖然只有9歲，但他天天在外面跑著玩不回家，因為誰家有吃的去誰家，誰家需要干體力活他就去幫忙，為了能去蹭些吃的，吃不完有多的他會偷偷裝起來，回家拿給他弟弟妹妹。鳳山猜，那會兒給他的酸梅粉和泡泡糖“黑老牛”早就給他弟弟妹妹了，看到有錢的主，巴不得跑來。

鳳山一看倆人都到了，他也餓得前胸貼后背了，豪放的說道：“你們倆今天隨便挑，想吃啥拿啥。”

“我滴個乖乖，山哥！真的嗎？這真的可以嗎？”黑老牛連對鳳山的稱呼都變了，驚訝地問到。

“那可不！你隨便挑，但有個要求，回頭沒事去我家幫忙干點活，擦個玻璃什么的。”鳳山說到。

“哎呀～山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不行我現在先去你家干會兒活，再來挑吃的！”“黑老牛”拍著胸脯說到。

“你們仨小破孩怎么又跑來了，說吧，買什么？”說話間小賣部老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我請他倆買東西吃，老板，你有沒有什么稀奇玩意兒？”鳳山接話說到。

“稀奇玩意？你們當我這里是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啊！不過說起來新東西，還真有！來，你們仨個看，我這里新到的蝴蝶糖”。老板說著從柜臺下面拿出一個有蝴蝶翅膀的小車，里面裝著各種顏色的糖果，小車一推，翅膀就會煽動，仿佛可以飛起來。那個年代物資匱乏，孩子們哪里見過這種糖還是玩具，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立刻準備上手，你推推，我瞧瞧。

“哎？哎？你們買不買，不買就別動啊，我這數量有限，弄壞了怎么辦！”老板著急的收起蝴蝶糖。

“老板，多少錢？”鳳山開口問到。“五塊錢一個”老板大聲回復。

“給我拿三個！”小鳳山伸出三個指頭肯定的說。老板開心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懷疑的問他：“你小子沒拿家里錢吧？”

“我的壓歲錢，怎么啦？不賣嗎？”鳳山用“萬元戶”的口氣給老板回復到。接著說：“之前你還欠我八塊五，我再給你十塊，拿三個蝴蝶糖十五，剩下三塊五，來一袋大白兔奶糖一塊，三個大大卷泡泡糖一塊五，十袋酸梅粉五毛，再打一瓶子醋五毛，正好不用找了！”

老板聽到這里沉默了，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開口說到：“你小子賬算的比我都明白，去去去～你還是叫你家大人來吧。”

鳳山把十塊錢扔到柜臺上，手一揮，說了句：“上！”老板還沒反應過來，“黑老牛”和林杰早都跑到了柜臺里面，把剛才說的東西一一擺在柜臺上，老板假裝看了一眼，三個孩子一溜煙拿上東西就跑了。

正月初八，順星散燈花。還不到下午五點半，太陽就要落山了，三天前剛下的雪，走在路上咯吱咯吱的響，在夕陽的映襯下顯得整個世界都格外干凈。家家戶戶門前亮起了燈籠，朦朧的燈光映射到各家門口兩側的春聯上，伴隨著汩汩炊煙和遠近各異的鞭炮聲，那種“年”的味道，一下就散發出來。

三個孩子互擁著往家走，有說有笑，這一刻他們忘記了所有煩惱，也沒有貧富貴賤，他們一邊走一邊商議去誰家把東西吃了。鳳山和林杰家肯定去不了，因為來客人了，“黑老牛”熱情地讓二人一起去他家吃飯，還說他家今天沒大人，就他和弟弟妹妹在家。話說“黑老牛”家在林杰家隔壁，林杰家大門朝東，他家要從林杰家門前拐過去，進入一個小胡同，大門朝南，他家的西邊院墻挨著廁所，東邊院墻就是林杰家，下面砌了一個豬圈，冬天還好，一到夏天全是蒼蠅和臭味，也不知道他們全家是怎么過活的。

鳳山和林杰想到“黑老牛”家里的環境，突然沒了食欲，但又沒地方可去，只有硬著頭皮來到他家。

“二兵、三毛我回來了”，“黑老牛”呼喊著推開他家的爛鐵門。其實他家的院門根本算不上鐵門，應該就是鋁合板釘到一個門框上，感覺一腳就能踹開。一進門，右手邊就是一排豬圈，左手邊是一排廢棄的豬圈，里面放著很多雜物，中間是一個過道，直通他們家房門。

一個和鳳山、林杰差不多大的男孩帶著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小女孩從屋子里跑了出來。“哥哥有沒有給我們帶回來還吃的！”小男孩兒開心地問到。

“二兵，你咋就知道吃，中午給你倆帶的酸梅粉和泡泡糖吃完了嗎？”“黑老牛”無奈地問他弟弟。

“我倆酸梅粉一人嘗了一小勺，泡泡糖吃了一半，都給你留著呢。”二兵憨憨地回答到。這時三毛（牛牛的妹妹）伸出小手依依不舍地說：“哥哥，給你嘗嘗。”

“黑老牛”背過身，從身后褲兜掏出蝴蝶糖，興奮的說：“你們留著自己吃吧，你倆看，這是什么？”弟弟妹妹眼睛瞬間亮了，異口同聲的說：“哇～蝴蝶糖，”還不住的咽口水。

“牛牛，你別逗他倆了，都給他們，還有我這份大白兔奶糖、酸梅粉還有大大泡泡糖，”鳳山說話間，就把吃的塞到二兵和三毛手里，兩個孩子激動的跳了起來。因為這是他們倆出生以來第一次過年能吃到大白兔奶糖，還有那可遇不可求的蝴蝶糖。

“至于嘛！”林杰在旁邊撇撇嘴，不知道從哪里找了根棍子，一邊戳豬圈里的豬一邊嘟囔說：“就是點糖而已，過年誰家都能吃到吧。”

“我家過年就吃不到大白兔奶糖，你胡說八道什么”，“黑老牛”反問林杰：“你以為誰家都和你家一樣啊，包工頭有啥了不起。”

“你倆都別吵了，咱們先吃東西，然后我這里有鞭炮，吃完我們炸豬圈里的豬怎么樣。”鳳山的提議讓在場的幾人都覺得好玩。

“炸豬？怎么炸啊！”“黑老牛”好奇的問到。

鳳山一本正經的說到：“趁你家豬吃東西的時候，你把鞭炮幫到它的尾巴上，然后我們騎到豬身上，看誰不會被豬甩下來就算誰厲害，怎么樣，你們來不來？。”

“來啊～誰怕誰啊！”幾個熊孩子爭先恐后的搶到。說話間，“黑老牛”回家了給豬沖了一盆棒子面，把不知道剩了幾天的剩飯倒進去，熱氣騰騰的端了出來。

“嘮嘮嘮～開飯嘍！”聽到熟悉的開飯聲，豬圈里兩頭老母豬發瘋似的沖了過來。食盆剛放下，就搶奪著哼哧哼哧地吃了起來。“黑老牛”偷偷地跑到它們身后，每頭豬尾巴上栓了一掛鞭炮。

沒過十分鐘，兩頭豬就把飯盆吃了個底朝天。“誰第一個上？”鳳山問大家。

“我家的豬，我來～”“黑老牛”摩拳擦掌就要騎上去。

“好～你來騎，我來點火，其他人計時數數。”說著鳳山找來火柴。

“準備～”鳳山比了一個手勢，“黑老牛”挽起褲腿，脫掉外套，躍躍欲試。“開始！”鳳山一聲令下，點燃鞭炮，“黑老牛”一下就竄到了豬背上。

“我滴乖乖，我說他翻墻那么快，原來都是天天騎豬練的。”林杰打趣說到。

只聽到鞭炮聲“噼里啪啦”地在豬圈里面炸開了花，，老母豬在豬圈里到處亂竄，發出殺豬般的尖叫；另外一頭豬也受到了驚嚇，來回亂撞，恨不得立刻跳出豬圈，馬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在看“黑老牛”，一只手抓著豬耳朵，另外一直手來回揮舞著，好似西部牛仔一樣，要用技術和耐力，征服這頭發瘋的母豬。

“1、2、3……9、10…”孩子們一起數著數，還沒數到15，“黑老牛”就被母豬甩了下來，鞭炮聲還在繼續，另外一頭豬突然跳出豬圈，奪門而去，孩子們看到這會兒已經被驚呆了，沒想到豬，盡然能跳那么高。

“滾回去！”逃跑豬剛到院門口，就被一個頭裹灰色毛巾，身穿灰色衣服的黑瘦中年女人擋住了去路。“牛牛，你是不皮癢了！昂？”中年女人生氣地喊道。

“媽～”“黑老牛”親切地喊了一聲。其他幾個小孩也不敢吭氣了，只見他媽媽手拿一柄鐵鍬，一鍬頭打在了豬身上，逃跑母豬立刻轉身逃回豬圈。

林杰見狀，趕快扯了扯鳳山的衣服，喃喃到：“快撤～”，還沒等鳳山反應過來，只見林杰風一般地朝門外跑去。鳳山也沒敢說話，趕快跟著往外跑去。

“嚇死我了，這個母夜叉，什么時候出現的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林杰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他媽太厲害了，豬看到都被嚇回豬圈了！還好我們家不養豬。”鳳山也感嘆到。

“哈哈，今天晚上又能聽到“黑老牛”殺豬般的豬叫嘍～”林杰幸災樂禍地暗暗自語。

“杰杰～回家吃飯嘍～”兩人聽到林杰他媽用那地道的西北口音呼喚他回家吃飯。“山子你要不來我家吃飯！”林杰問鳳山。

“我家今天晚上也有好吃的，不去了。明天沒事兒你來找我玩啊”鳳山說著就往家走去。二人走到林杰街門口，林杰推門回家了，鳳山想起了“黑老牛”，一拐彎來到他家門口，透過“黑老牛”家破爛的門縫向里張望。

“黑老牛”家雖然窮，但是門口也掛了紅燈籠，雖然看著破破爛爛，但這也是過年。只看到他弟弟妹妹在院子的過道旁，坐在豬圈的架子上，一邊逗豬，一邊吹著泡泡糖。屋子里傳出來“黑老牛”慘痛的叫聲：“媽媽呀，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那都是鳳山那小子出的餿主意！”

鳳山心想：好小子給你吃的你還出賣我。只聽他媽嚷嚷到“人家說什么你就聽？找了一個酒鬼爹，怎么生了你這么一個不爭氣的東西呢！我這命苦啊～”一邊用棍子抽打“黑老牛”一邊哭著罵。這時，隔壁的林杰突然端著飯站在他家墻上：“姨姨，牛牛說這家里沒他弟弟妹妹都會餓死，說你每天什么都不管，就知道回來打罵他。”

鳳山心想“這小子真壞啊！”聽到這話“黑老牛”他媽下手更狠了。“賤嘴杰，你給我等著，啊呦～”“黑老牛”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棍子抽到黑黑的屁股上，疼得他吱哩哇啦亂叫。

“咚咚～噼里啪啦～”這時很多人家放起了炮竹，有鞭炮聲，還要二踢腳。

“鳳山～鳳山～快回家吃飯啦！”鳳山爸爸站在房頭的胡同口呼喚著鳳山，鳳山聽到立刻站起身離開牛牛家胡同，“我在這呢，知道啦！”回復間跑到爸爸身邊。

“你小子，這么晚不知道回家啊？天天就知道在外面瘋跑，小心醉鬼把你抓走”鳳山爸爸開玩笑的說到。

“醉鬼？我才不怕，看我飛馬連環踢和無影腳！”鳳山應襯到。倆人有說有笑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年…到底是什么，為什么過去的年和現在的年區別越來越大？人們滿足日益增長的物質需求的同時，失去的確是歡快的聚餐和拜年，還有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嘈雜的孩子們的吵鬧聲，缺少的更是人間冷暖和那份溫馨歡快的“年味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