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出國執行任務，當然也是最后一次。作為中國公安最普通的基層刑警，這種危險任務不多見。臨行前，唐志強反復強調，這次行動是由云南省廳發起，代號為“禪鋒行動”，打算把吳震祥團伙一網打盡。

原本計劃里并沒有安排青城市的民警協助，但吳震祥手下的羅斌反偵查能力極其高超，曾經雇人前往禪帕縣的派出所和刑警隊偷拍墻上的民警公告欄，甚至對禪帕的民警建立了情報檔案。因此，為了避免暴露，作為從幾千公里外青城市來的警察是行動的最佳人選。

刑警一中隊的民警們不假思索便同意了。也是在當天，通過公安部協調，青城市局批準了他們參加行動。內容很簡單，由范永恒偽裝成青城市涉黑的房地產老板“坤叔”，我當秘書，老周當司機，越境進入金三角地區與吳震祥犯罪集團的人接觸——作為北方人、生面孔的我、周治中和范永恒是最好的選擇。

隨隊的蔡偉雖然也是北方人，但他性格內斂，沉默寡言，便留在后方協同專案組進行技術支持。

當然，與犯罪集團接觸的理由是：“坤叔”的妻子罹患尿毒癥，急需換腎。為了真實，禪帕警方還特地讓青城市局準備了全套的病例和血樣送來。

這些都準備完畢，已經是一周后了。由云南省廳下派到禪帕縣公安局的專家對參加任務的三人進行了突擊培訓。在此期間，唐志強消失了，據說已經去了“那邊”打前站。

來到禪帕的第八天深夜，禪帕縣公安局的沐局長親自開車把我們送到縣郊的叢林邊上，又在密不透風的原始森林里走了兩個多小時才抵達界河。

我在部隊時參加過野外生存訓練，心知雖然走了那么久，但其實可能行進距離還不到三公里。

老周穿著花褲衩子大背心，全然一副中年油膩黑社會的形象。他已經進入狀態，指著對岸樹林疑道：“對面有人。”

禪帕局長解釋：“不愧是老偵查員，眼力真好。那是咱們的公安邊防部隊的特戰隊，負責保護你們的安全。畢竟你們是青城市局的人，如果出了意外，我們不好交代。”

范永恒穿著身價值不菲的白色唐裝，拄著根登山杖，一副儒商的樣子，笑道：“其實同志們穿上這身警服，早就把生死看得很淡了。”

面前的這條河應該是瀾滄江的支流，但流量卻不大，甚至直接可以蹚過去。馬上就要出境，我內心的興奮逐漸演變成恐懼，自顧自地問道：“偷渡這么容易嗎？”

沐局長笑道：“這河是前幾年泥石流后才出現的，準確點說，都在緬方境內。我們早就發現了這條通道，但為了養魚，抓捕吳震祥和羅斌這伙人，就一直監控著。”

“哦……”

其實在戰前準備中，我就知道了計劃的全部內容，現在問出來，純是因為緊張。

話說完，三人脫掉鞋子，沒有費力便蹚過河，踏在了異國土地上。三月的熱帶河水依舊涼得腳腕生疼。背著大包順著林間小路向南只走了不到一公里，便是一條寬闊的盤山土路。

皎潔的月光下停著輛滿身污泥的白色豐田越野車，掛著當地車牌。唐志強上身是件敞懷的半花襯衫，白色運動背心，還戴著夸張的大金鏈子，下面是條綠色的戰術褲和叢林靴，正靠在車頭抽煙。

唐志強見我們從熱帶雨林里閃現，立刻迎上來：“同志們，從這開始，已經進入戰區了，請務必謹慎。”

我其實并沒有感覺到有異常，趁著月光，隱約看到唐志強胸口的白背心下有個文身。

“這是前幾年來這邊臥底文的身。當地人都知道，中國公安紀律嚴明，不會有文身，所以我便文了一個。”唐志強把吉普車后備廂打開，拎出只沉甸甸的棒球包，拉開是三把步槍、三支手槍和一把霰彈槍，還有上千發子彈和槍套攜行具，甚至還有幾十顆美軍現役的M67鋼珠破片手榴彈。

“這是要去打仗嗎？”我看到槍械，意識到此地的危險。

唐志強撩開半袖衫，露出腰帶上的手槍，解釋道：“行動有變，可能是敵人太警覺了，抑或是趕巧，不知道什么原因，羅斌正在果敢地區帶人追殺一個雇傭兵。所以敵人取消掉原定明早的接頭計劃，需要咱們開車去果洪鎮，見一個名叫桑卡的人。他是羅斌的手下，等他消除疑惑，引出羅斌，再讓‘坤叔’出現，以拓展毒品銷路和器官買賣的名義，爭取見到吳震祥和李丹妮等所有人員，再以當地警方的配合和名義實施抓捕。這地方山頭林立，你們需要武器，如果不慎暴露，優先開槍保護自己。”

老周大大咧咧，從包里取出一支膛線嶄新的M1911手槍，估計都沒開過火，拉開套筒，槍油便崩了出來。槍保養得很好，大概是四十年前侵越美軍撤退后遺留的剩余物資。范永恒見狀，從包里取出支銀色不銹鋼版本的博萊塔92F手槍和槍套，又摸出四個彈匣，開始檢查槍械，發現也保養得很好。

唐志強笑道：“哈哈，你們太專業了！中國的治安那么好，像你們這么會玩兒槍的人，不是警察就是軍人，不可能是平民。所以千萬不要在犯罪分子面前暴露你們精通槍械的技能。”

“明白！”我從挎包里拿出這支僅存的54式手槍，雖然槍身嶄新，在月光下發泛著悠悠藍光，但我其實更喜歡青城市公安局配發的92式。但也無奈，只好把這支54式揣在身上。

另一邊的周治中正哼著小曲兒向彈匣里壓子彈，抱怨道：“老唐，你們這后勤做的也一般哪，三支手槍三種口徑，如果真打起來，彈藥都不通用。”

我也向彈匣里壓子彈，苦著臉問道：“難道真會暴露嗎？”

唐志強解釋：“你們的身份是中國北方的黑社會團伙，如果用口徑一致的現役槍械，很可能會暴露。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特戰隊始終會跟在你們身邊，如果暴露，特戰隊的火力足夠滅了這個小鎮。給你們配槍，只是為了防身，堅持個幾分鐘，等特戰隊趕到就行了。”

范永恒已經準備完畢，將手槍別進后腰，說道：“如果真暴露，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開槍，行動高于一切。”

“不不，如果有暴露的風險，你們就開槍。只要槍一響，支援馬上就到。”唐志強繼續解釋：“同志們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哪怕行動失敗了，無非也就是讓這個團伙多囂張幾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