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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袁紹是陰謀家嗎

中平六年(189年),這一年我十歲,這一年,漢靈帝駕崩了。前面說過,漢靈帝并不愛何皇后,而喜歡王美人,只是她被何皇后謀殺了。

如今,漢靈帝以三十二歲的低齡得病而死了。他臨死的時候,對心腹宦官小黃門蹇碩說:“這些年來,朕一直忘不掉屈死的王美人,我一直沒有立太子,就是想著她。她為朕生的兒子劉協(xié),是個當皇帝的料,可是何進擋著我,我又突然病了。等我死后,你一定抓緊為朕實現(xiàn)這一點。”

蹇碩說:“大將軍何進是皇后的哥哥,當然想立何皇后的兒子劉辯。我雖然手上握著西園御林軍,但硬跟他的禁軍打,勝負難料。”

漢靈帝說:“既然如此,就想別的辦法。你好好策劃一下,我死就是個好機會。”

隨及,漢靈帝駕崩。

漢靈帝一死,大將軍何進就來嘉德殿哭泣吊唁了。何進這人也長得高挑倜儻,眉飛色舞地邁進了殿門。小黃門蹇碩早把刀斧手布置好了。但蹇碩手下有一個司馬潘隱,跟何進是朋友,上前走幾步,假裝迎接何進,同時使勁拿眼睛瞪何進。

何進一愣,明白了,有危險,掉頭就走。撒丫子跑出殿,急奔出宮門,騎上馬奔到城外自己的軍營里邊,用士兵保護好自己不出來了。

蹇碩氣壞了,進鍋的鴨子又飛了。但是沒辦法,何進不死,他不敢廢何皇后。于是何皇后生的十七歲的劉辯繼位,國事由何皇后——這時候叫何太后了——掌管。何太后是帝國名義的最高人物。何太后下詔,晉升司徒袁隗為太傅(皇帝的老師),大將軍何進與太傅袁隗聯(lián)手輔政,兼共錄尚書臺事務。等于何進有了軍事和民事兩方面大權。

何進這人多少帶有正義感,知道宦官們禍害天下嚴重。宦官們把自家的父兄、子弟、姻親、門客和跑去賄賂宦官的人都放到外地州郡為官,貪斂民財,侵掠百姓。這也是百姓鬧出黃巾起義這樣的動蕩的原因之一。

宦官也是分級別的,普通的宦官只干雜活,宦官中的官才有大權。平時皇族生活在皇宮中的專門區(qū)域,有圍墻,叫作禁中。禁中之外,皇宮之內,還有很多宮殿,是大臣們來上班的地方。但士人無詔不許進禁中,進來也不許帶武器——所以何進進到禁中嘉德殿的時候,差點被宦官蹇碩殺了,因為進禁中大門時需要摘掉佩劍。宦官中最大的官叫中常侍,職責就是在禁中陪著皇上。中常侍是張讓、趙忠等十人,號稱“十常侍”。此外,低一級的宦官還有黃門令、中黃門,負責禁中守衛(wèi)等各項事務,還有小黃門專門起草詔書。

宦官“十常侍”因為陪侍皇上,易于獲得皇上的信任,他們對皇上說誰好誰壞,皇上往往就信。十常侍在城里也有房子,到了洗沐日(休息日)就出禁中、出皇宮,回到城里家中休息。這時候,一大幫京師和外地的有錢人就都堵到他家門口來行賄,誰獻的黃金多,回頭宦官回去就叫皇上派誰去做朝官或者外地長官。這樣宦官們織成了一個利益網,同時也是權力網。

但天下也有一批中層的名士官員不肯巴結宦官,于是宦官們把他們列入名單,宣布禁錮,不許他們及其家族的人做官。直到黃巾起義鬧起來,漢靈帝就解禁了這批黨人,以便他們效力鎮(zhèn)反。

黨人們苦大仇深地回來了,他們的最迫切的任務就是要打倒宦官派,而公族之子袁紹正同情這些黨人。

現(xiàn)在就說說袁紹。

袁紹,字本初,姿容雅美,河南汝陽郡人,司徒袁逢之子,太傅袁隗之侄,四世而三公,是袁氏家族的第五代人。第一代是袁安,袁安的兒子袁敞也都做到了三公。如前所述,這兩代人都是跟當權的大將軍做斗爭的,可謂正直貞烈之臣。

袁敞的兒子是袁湯。這是第三代,在漢桓帝初年也做到了三公。

袁湯有四個兒子:袁平、袁成、袁逢、袁隗。其中袁平、袁成早死,袁逢做了司空,他生了袁紹和袁術(媽不同);袁隗做了司徒。

為了獨霸權力,宦官們一貫嫉恨知名家族的人。但是,宦官中常侍袁赦覺得司空袁逢、司徒袁隗都“公族”之子,又跟自己同姓,就把他們當做外援。

所以袁氏家族不但沒受打擊,反倒更加貴寵,非常富奢,跟其它家族不同。

這種富奢也表現(xiàn)在第五代袁紹這里。袁紹不到二十歲就做了縣令,但是因為母親去世就辭官回家守喪,坐著的車子帶著門客甚為喧麗(“車徒甚盛”),但是到了汝南郡界就把車隊全解散,自己單車回家。

他說:“我這種車服怎能叫許邵看見。”許邵是個評點家,每月評價天下之士,袁紹得注意別叫他批評自己奢靡浮傲。

這也說明袁紹小日子過得甚奢。

但是他轉而就連搞了六年服喪(這倒不是因為死了倆媽,而是他被過繼給了二叔袁成,于是又給早死的二叔補守了三年),然后,從老家去到洛陽住著,就不去做官了。

皇帝直接叫人做官叫征,三公府和大將軍府(合稱四府)喊人來本府做官叫辟。公府征辟他就是不去。

袁紹不是個官迷。他不去上班代表著某種對立。

袁紹是“公族豪俠”,“好游俠”,他和與張邈、何颙、許攸、伍瓊等人是“奔走之友”。“奔走”就是不遠千里,赴人之難的意思,也就是“游俠”的“游”的意思。遠在千里的朋友遇到困難了,也去管。

其中的何颙,當初是太學生,和陳蕃、李膺這些反宦官的天下名流交好。于是也遭到通緝。這也就是“黨錮”,大量士人官員被指為黨人,遭到迫害。何颙就逃到洛陽,跟袁紹商議。那些被禁錮不許做官的,就給他們尋找援救,幫他們渡過苦日子。那些被追捕的,就幫著找人接應藏納,幫他們一路逃跑。這樣救活的人很多。

這雖然是何颙的事跡,但也是好友袁紹的部分事跡。

袁紹自己家門雖然沒有受宦官迫害,乃至還是受益者,但他立場上反對宦官。

他這幾個奔走之友中的許攸,還和一些人打算在漢靈帝出游的時候刺殺漢靈帝,換成一個劉姓諸侯王來當皇帝,并且誅殺宦官。

出于這種立場,他也就不應公府所辟,不出來當官。這等于是和黨人站在一起,表示抗議呢。宦官張讓急了,罵道:“那個袁隗的侄子,坐抬升價(不出來當官,為了要價),不應召而養(yǎng)死士,不知此兒所欲何為?”

不出來當我們的官,就是我們的仇人。

叔叔司徒袁隗連忙批評他。

于是袁紹就當了“應召男郎”,出來了,做了大將軍府的掾。前兩年被任命為西園御林軍中軍校尉。

去年的時候,也就是漢靈帝死前一年(中平五年),天水郡守蓋勛被調到京城做討虜校尉。因為袁紹也是禁軍系統(tǒng)的,蓋勛就對袁紹和宗正劉虞說:“我跟皇上談了。我看皇上很聰明,只是被左右人蒙蔽了。假如咱們合手把宦官們殺了,然后選拔英俊之人,以興漢室,咱們功成身退,豈不快乎!”

袁紹本來也有這種想法,于是一起謀劃。

作為公族之子,他反宦官,很容易被人理解為是政治投機,畢竟從漢桓帝末期以來,天下士人中的反宦官聲勢幾次都鬧得很大。加入進來,一方面可以獲得“組織”認可,一方面表現(xiàn)突出可以成為組織的“領導”。

如果這樣認為,那他就是吃“打宦官飯”的,就是政治混子了。

但看袁紹的前后履歷,他應該還是真誠地怨恨宦官的。劉虞這個人,是宗室中的天下知名的正人,他與袁紹、蓋勛談論,如果袁紹只是個吃打宦官飯的,為了謀求個人大利,那恐怕劉虞能識別。

蓋勛特意說“功成身退”,就是怕人們以為我們是想靠吃這碗飯而“上位”。我們這么干,只是出于俠的尚義精神,救濟時難和匡濟同類。俠的精神難道不就是救時助人嗎?

如今,漢靈帝駕崩了,何皇后升級為太后,大將軍何進手握朝廷權力。何進知道民間普遍怨宦官,并且宦官蹇碩還想暗殺自己,于是就想著除掉宦官,一可以提高自己的美譽,二可以擴大自己的權力空間。但這需要更多的幫手。這時候袁紹來找他了。

袁紹,名門之后,現(xiàn)任中軍校尉。雖然他官位不高,但是有政治資源。袁家門生故吏遍天下。當時是察舉和征辟制,后者是指三公府直接拉人從家里來三公府里當府掾,干得好再外派州郡為官——所以三公得以“門生故吏遍天下”,袁氏四代都有做到三公的,那自然很多州郡長官都是先在袁氏的三公府里作府吏,然后出去外任,自然是袁家的舊吏,聽從袁家的號召。而征辟制下,州郡的府也可以辟人直接從家里來作府吏,干得好又可以派到下面為官,等于是袁氏的故吏,又發(fā)展出一批間接的故吏。所以天下的官,都跟袁家遠近沾邊。雖然宦官們的爪牙遍布州郡為長吏,但士林派的領袖袁氏家族也在朝廷和州郡擁有大量門生故吏。

于是,袁紹這一日就來找外戚的首腦人物——大將軍何進談合作了。

何進早也認得袁紹,就聽袁紹說道:“如今中常侍和諸黃門權重日久,專貪天下財利,您應該選些賢良的人,取代宦官,以整齊天下啊。”

何進作為外戚,自然跟宦官有權力之爭,看到士林派的袁紹愿意跟自己合作,于是倆人一拍即合。袁紹又介紹來王允等人作為心腹,合議謀劃。

宦官蹇碩,聽到了這些密謀,就給“十常侍”趙忠等人寫信:“大將軍現(xiàn)在跟天下黨人密謀殺滅我們,只因我掌管西園御林軍,方才沉吟,我看他一定是先殺我,然后再殺你們。應該抓緊捕殺何進才好。”

蹇碩并不是“十常侍”的成員。其實,宦官認為人多,所以也不可能是鐵板一塊,蹇碩和十常侍的立場就不一樣。十常侍是一路提攜何太后和何進的,所以力保何太后和劉辯。而蹇碩則遵從漢靈帝遺志,要立劉協(xié)——王美人生的兒子。

十常侍趙忠、張讓等人見信,連忙會議。選擇靠哪邊站。從前,漢靈帝要廢何太后時,十常侍為何皇后求情,等于是投資下注給了何家。如果按蹇碩的意見,改立王美人的兒子當皇帝,那就令十常侍的投資付諸東流。

那么商議的結果必然是,十常侍準備犧牲掉蹇碩。于是他們反到把蹇碩的密信送給了何進。

何進一看,這是得了罪證了,于是命禁中黃門令突然捕了蹇碩,下獄殺掉。

宦官們也松了口氣,覺得可以跟何進建立友好聯(lián)盟。

當即,士林派的袁紹高高興興地跑來見何進,說:“大將軍,現(xiàn)在蹇碩死了,但十常侍還在,應該把十常侍及以下所有的宦官都殺掉。今大將軍以國舅之尊,領有勁兵,部將都是英雄名士,樂為大將軍效死,事在掌握,是上天。今為天下誅除貪婪污穢的宦官,功勛顯著,名垂后世,即便周朝的申伯,跟您相比何足道哉!”

何進覺得是這個理,于是進宮去找自己的妹妹何太后,請示這件事情。

何太后這時掌握著朝廷名義上的最高權力,因為她兒子劉辯還年輕,聽了何進的請求,卻大搖其頭,說道:“把宦官都殺了,那誰在禁中陪侍我呢?難道都是宮女?”

何進說:“可以選賢良的士人,到禁中做常侍,做以前宦官們的工作,包括寫詔書什么的。”

何太后聲調立刻高起來了:“這怎么可以!自古及今,都是宦官們統(tǒng)領禁中,我們漢家一直是這樣。”

何進說:“漢家故事不全是這樣的,前漢時候就是士人做常侍,而不是宦官做。”

何太后搖頭:“那也不行,而且先帝剛死,我是個寡婦,怎么可以跟一班士人對面共事呢?”

作為女人,在后宮里跟男人共事,本來就不方便,又是寡婦,就更不方便了,只有宦官陪著寡婦,才避免風言風語。

這些固然是具體問題。但,何太后當初毒死王美人,險些被廢,是“十常侍”為她哀求,才保住她的地位。當初她也是十常侍中的郭勝作為南陽老鄉(xiāng)介紹,把她引入宮,否則自己還在家里看著爹殺豬呢。心存感激的這位婦人,不愿意跟宦官們動刀子。

大將軍何進雖然是自己的哥哥,但皇帝是自己的兒子,如果何進和袁紹這幫士林派獨掌大權,沒有任何宦官來制衡他們,自己的兒子難免成為黨人控制的傀儡。所以,何太后選擇延續(xù)外戚、宦官、士林朝臣三支柱的既有局面,不做任何改變。

何進垂頭喪氣地回來。宦官們多身為列侯,膠固內外,父兄子弟賓客爪牙遍布州郡為長官,而何進是五年前因打黃巾才當上大將軍,上臺日淺,在軍國中威信有限,出身也非名族,即便聯(lián)手士人派,也未必取勝。并且妹妹不支持他,何進就躊躇再三,不能決斷了。

袁紹于是又跑來,催促他說:“大將軍,怎么樣啦?”

“太后不同意啊!”

“為什么不同意?”

“我看太后的意思,最多殺了其中幾個最放縱的宦官就可以了。不用像你說的都殺了。宦官中也有好人啊。”

“非也!”袁紹說,“如果是皇上,倒可以有宦官,因為皇上還是要見大臣的。而太后是女子,不便于上朝,只能呆在禁中,士人無詔不得進入禁中,太后就整天被宦官圍著,雖然殺了幾個壞的,日子久了,余下的還是會壞起來,他們迷惑太后,內握大權,外出號令,我們士人還是無路可走,國家也會一團糟。”

“這說的倒也有道理。但是,太后不同意,我們也不能違逆太后啊!”

袁紹想了想,說:“我有一個辦法,您可以多召四方猛將州郡豪杰,讓他們引兵來京城,這樣用天下兵馬向太后表達誅除宦官的眾意,就可以脅迫太后盡誅宦官了。”

何進想了想,說:“這樣好。”

何進忍不住拍起手來。

議郎曹操去年被漢靈帝提拔為了典軍校尉,下面有部隊,聽到袁紹的這個餿主意,就笑道:“宦官這種官,古今應該是有的,只是皇帝們不該給他們權力,使他們囂張如此。既然要治他們的罪,應該誅殺他們中的首惡之人,一個獄吏就能辦到,何必紛紛從外面叫人呢?想盡誅之,這事情太大,必然泄露,我看他必敗。”

曹操其實跟袁紹自幼就是好朋友,他一直跟著袁紹的朋友圈子跑,但是他這想法卻沒法對袁紹說。因為曹操來自半宦官家族,在袁紹的朋友圈里本來就遭到一定歧視和懷疑,他站起來反對殺宦官,肯定會被袁紹打出自己的朋友圈的。

何進當即命自己的主簿(辦公室秘書)陳琳起草密信,發(fā)給外州猛將們。陳琳說:“您這是掩目捕雀啊。你假裝沒看到鳥,就以為鳥沒發(fā)現(xiàn)你,那是抓不到鳥的。您以為別人看不出您的用心啊。鳥雀這種小東西尚且不可欺之而得志,何況州郡猛將這些人精呢?”

何進說:“你什么意思?”

陳琳說:“為什么要舍近求遠騙著別人去干。要干您就自己干。邊防軍怎么能往國都開呢?那是作亂。現(xiàn)在大將軍你總攬皇威,要權有權,要兵有兵,龍驤虎步,高下在心,以此行事,猶如鼓洪爐以燎毛發(fā),宦官們哪能與此抗衡?您應當速發(fā)雷霆,運權立斷。如果舍棄自己的利器,而另求他人,一旦大兵來到,強者為雄,都城之內,就是邊防軍說了算了。”

何進厭煩地說:“你還是快寫吧。”

隨著密信向四方發(fā)出,洛陽的天色暗淡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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