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惡魔陳友定最后成了元朝的“忠臣”

關于講述大明開國的小說、評書《明英烈》，林林總總有十幾二十種。

其中，喬云齋先生著述的評書版《明英烈》里有十八路反王，分別是南漢王陳友諒、九江王陳友定、饒州王陳友福、廣信王陳友信、江西王趙福盛、南洋王毛貴、登州雙孝王薛鳳皋、青州王田豐、廬州王左金弼、馳州王倪通、潁州王劉福通、任州王劉福壽、臨江王周伯燕、吳王張士誠、洪縣王傅有德、徐州王芝麻李、臺明王方國珍、南通州大梁王馬中師。

十八反王前面的四王，陳友諒、陳友定、陳友福、陳友信，名字非常接近，他們四人似乎有某種聯(lián)系。

果然，該書在《武科場》一回里是這樣說的：“南漢王陳友諒科場赴會，此人那是赤燃火龍降世臨凡。因陳友諒好殺，上天派左金童徐壽輝管他。這陳友諒有幾個兄弟：九江王陳友定、饒州王陳友福、廣信王陳友信……”即這四人乃是同胞兄弟。

但真實的歷史是：陳友諒和陳友定非但不是同胞兄弟，還是一對死對頭。

陳友諒的名字，因他與朱元璋展開了那場舉世矚目的鄱陽湖大戰(zhàn)而深為后人所牢記；陳友定的名字卻不為大多數(shù)人所知。

陳友定原籍福清，其祖父一輩遷到當時屬于汀州清流縣的明溪，安家在大焦村。

陳友定的父母死得早，生活沒有著落，吃了上頓沒了下頓，衣衫襤褸，身上的衣服從春天穿到冬天，幾乎都沒有換洗過，沒有講究衛(wèi)生的條件，致使周身患上了癩渣、頭頂長滿了瘌痢，窮形盡相，人見人嫌。

某天，陳友定在村口老王家門口睡覺。這老王老眼昏花，以為是一頭猛虎蹲坐門前，嚇了一大跳，等認出了是陳友定，竟然鬼迷心竅，認為陳友定是白虎星下凡，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也不管女兒同不同意，強行要她以身相許。

陳友定一覺睡醒，大喜已然從天而降，真是驚喜若狂。

老王對這個“佳婿”深感滿意，拿出自己的多年積蓄，讓他去做生意。

但陳友定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連做四筆生意，也就連虧了四次，最后血本無歸。

不過，陳友定從老王那兒知道了“白虎星下凡”的事兒，心理上受到了暗示，覺得自己真的是天上將星轉世下凡，變得天不怕、地不怕起來，做事也有了一股子狠勁，決定投身行伍，搞出名堂。

至正十二年（1352），紅巾軍起義，天下大亂。

寧化縣人曹柳順也扯起了大旗，起兵占據(jù)了曹坊寨，擁眾數(shù)萬，侵犯鄰縣。

某日，曹柳順派八十人到明溪索討馬匹。

狠人陳友定耍橫，帶領壯丁把這八十人全部收拾了。

這下撩到虎須了。

曹柳順怒發(fā)沖冠，親率步騎兵幾千人，揚言要血洗明溪。

陳友定毫無懼色，率千余壯丁迎擊，一下沖垮了曹柳順軍營，并追殺到曹坊，把曹柳順給滅了。

這一仗打出了威風。

陳友定一鼓作氣，把周邊巨寇的寨堡一一掃平。

就這樣，陳友定當上了明溪寨巡檢，后又當上了清流縣尉。

至正十八年（1358）五月，天完元帥陳友諒派遣部將康泰、趙琮、鄧克明等進攻邵武。

同年十一月，鄧克明占領汀州，進而圍攻清流。

清流是陳友定的地盤，他領軍殺出，把鄧克明軍殺得潰不成軍，并一直追擊至寧化。

次年，鄧克明改為攻打延平、將樂等地。

元朝福建行省授陳友定為汀州路總管，要他率兵搞定鄧克明。

陳友定二話不說，在黃土寨擺開陣勢，又一次大敗鄧克明軍，俘虜了鄧克明的部將鄧益。

戰(zhàn)后論功，陳友定升任福建行省參政。

至正二十年（1360）夏，陳友諒在五通神廟用鐵錘擊殺了天完皇帝徐壽輝，自立稱帝，國號漢，取年號大義，遣鄧克明率軍攻打汀州等地。

陳友諒稱帝后，其手下軍隊的精神面貌發(fā)生了很大改變，作戰(zhàn)力也有了極大提升。鄧克明一路攻城略地，順風順水，相繼攻克寧昌、杉關、光澤等地，又經(jīng)順昌攻建寧。

建寧是塊難啃的硬骨頭，鄧克明屢攻不下，一怒之下，在建寧城西北設立幾十個兵寨，圍城作出長攻之勢。

這場攻守戰(zhàn)持續(xù)了半年之久。

元朝守將、行省平章完者帖木兒也知陳友定兵微將寡，不足以解建寧重圍，但實在無將可遣，硬著頭皮命他前往救援。

陳友定眉頭皺都不皺，率軍救援，自己一馬當先，帶領十騎闖陣，沖亂了鄧軍陣腳，然后縱火焚燒鄧軍橄欖山寨，迫使鄧軍潰敗退守江西撫州。

陳友定得勢不饒人，乘機收復了建陽、崇安、浦城等縣。

至正二十二年（1362）五月，陳友定從延平出發(fā)，水陸并進，一舉攻下汀州。

陳友定據(jù)有汀州，野心勃發(fā)，威迫福建行省平章燕只不華。行省上奏朝廷，表其功第一。

不久，元廷于延平設置分省，陳友定任平章，全部占有福建八郡之地。

陳友定從此威福自操，專行賞罰。

漳州守將羅良憤憤不平，以書切責道：“郡縣者，國家之土地。官司者，人主之臣役。而廩者，朝廷之外府也。今足下視郡縣如室家，驅官僚如圉仆，擅廩如私藏，名雖報國，實有鷹揚跋扈之心。不知足下欲為郭子儀乎，抑為曹孟德乎？”

陳友定雷霆震怒，發(fā)兵狂攻漳州，殺羅良以泄憤。

此外，福清宣慰使陳瑞孫、崇安令孔楷、建陽人詹翰也因不夠聽話，全被陳友定誅殺。

陳友定雖然在地方專橫跋扈，侍奉朝廷卻極其溫順。

當時，張士誠據(jù)浙西，方國珍據(jù)浙東，名義是歸附元廷，卻對元廷催交的漕糧推三阻四。

陳友定不管，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對福建百姓橫征暴斂，每年都向元大都貢奉上糧食數(shù)十萬石，因此得到了元順帝的嘉許褒美。

至正二十五年（1365），朱元璋平定婺州，與陳友定占據(jù)的領土相鄰。

陳友定發(fā)軍侵犯處州，被朱元璋部將胡深擊退。

陳友定大怒，親自率精銳與胡深交戰(zhàn)，另派遣部將阮德柔率軍四萬繞到胡深軍后進行突擊。

胡深猝不及防，失手被擒。

階下囚胡深勸陳友定歸降朱元璋，陳友定啞然失笑，說：“己既被執(zhí)，又欲誘人以不忠歟？”命人將胡深放在燒紅的銅爐上，活活地烤焦烤死。

陳友定萬沒有想到，朱元璋的勢力發(fā)展飛快，至正二十七年（1367），在平定方國珍后，朱元璋馬上發(fā)兵討伐陳友定。將軍胡廷美、何文輝由江西直趨杉關，湯和、廖永忠由明州海路攻取福州，李文忠由浦城攻取建寧，而另派使者前往延平，招降陳友定。

陳友定表現(xiàn)得極其囂張狠辣，命人捉住朱元璋派來的使者，像殺雞鴨一樣，割喉放血，血注入酒甕中，攪拌成血酒，然后大會諸將，與眾酌飲。

酒酣耳熱之際，陳友定對天發(fā)誓，說：“吾曹并受元厚恩，有不以死拒者，身磔，妻子戮。”

決心雖足，大勢難逆。

不久，明軍圍困了延平，四面猛攻，兵眾緣南臺蟻附登城。

延平城上守將一看不好，紛紛作鳥獸散。

陳友定臉色蒼白，轉頭與屬下訣別，說：“大勢已去，吾一死報國，諸君努力。”

話畢，退入省堂，衣冠北面再拜，仰藥而亡。

明軍入城后，找到陳友定的尸體，爭先恐后抬出城請功。

沒想到的是，突然天降大雨，陳友定竟然在雨中復蘇。

補充一下，陳友定幼年是個朝不保夕的小瘌痢，目不識丁。但占據(jù)八郡之后，多招攬文學知名人士，留置幕下。其本人粗涉文史，能作一些五言小詩。

這次復活，陳友定心如死灰，在擔架上悠悠吟了一首五言詩：

失勢非人事，

重圍戟似林。

乾坤今已老，

不死舊臣心。

陳友定被押至應天，朱元璋親自審問，問：“元朝已亡，你為誰守？殺我胡將軍，飲我使者血，你知罪嗎？”

陳友定哂笑說：“已矣無多談，安能加死我乎？”

朱元璋也笑，罵道：“村漢！村漢！天死已矣，能加乎？”命人將他與其子陳海一起處死。

陳海本在將樂駐守，延平未失前，他曾叩頭勸父親向朱元璋投降，“以存宗祧”。但陳友定不聽，罵他為逆子。陳海由是怫然道：“父為忠臣，子豈不能為義士耶？”說到做到，當父親“被執(zhí)”，他就“自將樂來就死”，陪父親一起走上了黃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