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熬通宵也要讀完的大漢史
- 覃仕勇編著
- 3680字
- 2024-05-07 18:27:00
第一章 秦末亂世
此人登高振臂一呼,壯哉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七月的一個深夜,泗水郡蘄縣大澤鄉(今安徽省宿州市橋區)方圓幾百里都沉浸在漫無邊際的暴風雨中。
大澤鄉的驛站里,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
這些都是被大秦帝國征發往漁陽(今北京市密云區西南)戍邊的城市平民,人數有九百人之多。
他們在奔赴漁陽的途中遇上了這場雨。
原以為等雨勢稍殺就可以繼續趕路,哪承想,凄風苦雨一直下個不停,竟是進入了秋后雨季。
雨勢一天大過一天,絲毫看不到晴的意思。
大伙兒咬咬牙,只好頂風冒雨,在瓢潑大雨中兼程。
可是,在雨中成了落湯雞不說,道路泥濘,又黏又滑,一天下來,也就走十來二十里路。
時間推至七月,他們已經誤期了。
秦法嚴酷,誤期當斬。
怎么辦?
在大澤鄉驛站借宿的這一晚,他們想著慘淡的明天,心如死灰。
看著無邊無際的黑夜,聽著瀟瀟不盡的秋風秋雨,沒有人睡得著。
大家圍在一堆堆篝火旁烤衣服,誰也不說話。
偶有的柴火燃起的噼啪之聲,很快就被風雨聲淹沒了。
枯燥而單調的雨聲就這樣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可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狐貍的啼叫聲將這種單調打破了。
這狐鳴不但突兀,而且尖銳、刺耳,穿透力極強,如同一桿桿標槍,穿越過千年,刺破了雨聲風聲,扎入了人的耳朵,讓人在震驚、毛骨悚然之余,又有說不出的難受。
“聽,這狐貍啼叫的好像是人話!”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可不是?眾人豎起耳朵細辨,狐貍啼叫的內容竟然是:“大楚興,陳勝王(wàng)!”
大楚興,陳勝王!什么意思?
大家面面相覷,各懷心思。
秦滅六國,楚最無辜。
當年楚懷王被秦人引誘入秦而又被秦人扣留,楚國人一直耿耿于懷,并憐憫至今。
而楚懷王的尸骨未寒,秦將王翦即率六十萬人,風驟雨至,五湖七澤,勢如破竹,荊楚大地,蕩無孑遺。
可以說,楚國于秦所滅六國中,遭受屠戮最重、最深、最殘酷,楚人對秦國的恨意最濃。
夜宿在大澤鄉驛站的九百名戍卒都是楚國故地的貧苦百姓,舊有亡國之痛,新又受暴秦之苦,現在被征發去漁陽服役,驀然聽到“大楚興”的叫聲,無不心頭一跳,眼前一亮——楚國真的能重新興起嗎?如果楚國能重新興起,那該有多好啊!“陳勝王”……“陳勝王”這三個字更是重重地砸在每一個人的心房上。
這次負責押送大家開赴漁陽的是兩個大秦將尉。
此外,還有兩個屯長:陳勝、吳廣。
陳勝,字涉,陽城(今河南省方城縣東孟洼村)人;吳廣,字叔,陽夏(今河南省太康縣)人。
屯長,是專門協助軍官管理軍隊的基層小吏。
也就是說,陳勝、吳廣和兩個大秦將尉是一路人。
可陳勝、吳廣兩個人跟那兩個大秦將尉并不對付,反而處處關照一眾苦難兄弟。
“陳勝王”,上天是不是暗示他應該稱王,并取得天下呢?
有人想起了早上發生的一件靈異事件:負責做飯的炊事員在殺魚時,從一條鯉魚的魚腹里掏出了一塊帛布,帛布上赫然用朱砂寫著“陳勝王”三個字。
大家嘴里不說話,卻都心照不宣,目光來回搜索著陳勝的身影。
陳勝并沒出現在人群里。
其實,魚腹里的帛布、狐貍的叫聲,全都是陳勝一手炮制的。
當然,協助他做這件事的還有吳廣。
模仿狐貍發出怪叫的,就是吳廣。
早在兩天前,陳勝就私下里對吳廣說:“我等途遇大雨,失期當斬,如今逃走是死路一條,舉旗干一番大事業也不過一死,同樣都是死,死于國家大事不是更好嗎?”
陳勝所說的“死于國家大事”的“國家”,指的是楚國。
陳勝與吳廣都是楚國遺民,他的意思是舉旗復楚。
陳勝可不是等閑之輩。
年輕時,他曾與別人一起在富人家做傭工,在田中耕種。大家蹲在田埂上吃早飯,他邊嚼飯菜邊喟然長嘆,對伙伴們說:“我們當中將來有人富貴了,彼此間可不要忘記。”
伙伴們笑著應聲說:“你不過一個田間奴隸,哪得富貴的一天?”
陳勝三下兩下扒光了碗中的飯菜,將碗重重地往地上一放,說:“不說了!跟你說了也白說,燕雀豈能理解鴻鵠的志向!”
這會兒,為了說服吳廣,他又說:“天下困苦于秦皇暴政已久。我聽說二世皇帝不過是始皇帝的幼子,不應該由他繼位,應該繼位的是長公子扶蘇。就因為扶蘇屢次規勸始皇帝,始皇帝煩了,派他領兵駐守外地。扶蘇并無任何罪過,二世皇帝卻把他殺害了。老百姓都知道扶蘇賢良,卻不知道他已經被害。項燕原是楚國的將軍,屢立戰功,愛護士卒,楚國人都擁戴他。楚亡后有的人認為他死了,有的人認為他逃亡躲起來了。現在如若我們冒稱公子扶蘇和項燕,向天下人發出起事的號召,必定有很多人響應。”
秦始皇滅六國,“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又拆除各地的城防關隘,將六國宗室遷入三秦;焚書坑儒,禁錮各種思想。
秦始皇以為,他做了這些,大秦政權就成了名正言順的統治者,成了天命所歸,繼承法統上再也挑不出任何問題,又掌控了強大的專政工具,嬴氏一姓江山就可以千秋萬代地傳承下去,由始皇至二世、三世、四世……乃至萬萬世。
可是,陳勝卻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反秦的突破口:二世少子,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指出二世胡亥得位不正,秦王朝在政權傳承上缺乏法理支持。
二世胡亥是否是秦始皇最小的兒子,外人不得而知,但陳勝將此作為瓦解秦帝國陣營的手段,可以想象,勢必會造成統治集團的混亂和恐慌。
而以楚國名將項燕的名義來號召楚地民眾,也同樣高明無比。
吳廣被陳勝說得動心了,躍躍欲試,但還有些猶豫,悄悄找人卜了一卦。
卜卦者猜出了他的心思,說:“你占卜的事可以成功,放心吧!”
吳廣仿佛得到了神靈的保證,義無反顧配合陳勝,裝神弄鬼地學起了狐貍叫。
“狐貍”叫了一夜,收到效果了。
第二天,戍卒們打量陳勝的目光里都充滿了崇敬。
還有人竊竊私語,低聲地說著什么。
陳勝表面不動聲色,暗中卻滿意地笑了。
他和吳廣決定實施下一步計劃:除掉押送他們的兩名將尉。
這天早上,兩名將尉對著喝了點小酒。
吳廣故意拖長了聲音說,下雨天,反正已經誤了戍期,不如大家散了。
兩個將尉聽見吳廣敢這樣明目張膽地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暴跳如雷,操起大棍就揍。
吳廣邊躲閃邊發出夸張的慘叫聲,以博取戍卒的同情,激起戍卒的義憤。
醉醺醺的將尉連打了幾棍,都落空了。聽著吳廣發出鬼哭狼嚎的叫聲,他們鼻子都氣歪了,在酒精的刺激下,將大棍一扔,唰地拔出了劍。
戍卒們看將尉滿屋子追著吳廣打,想著吳廣平日又體恤大家,都憤憤不平,這會兒看將尉拔劍要殺人,再也忍不住了,一齊大呼:“住手!”
吳廣一看人心已經爭取過來了,膽氣大壯,趁將尉愣神的當口,一躍而起,啪的一下,踢飛了一個將尉手中的劍。
陳勝沒有絲毫猶豫,拾起跌落在地的長劍,嗖的一聲,朝那個將尉盡力捅去。血光迸濺中,那將尉被捅了個透心涼,話也說不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另一將尉酒醒了一半,叫了聲不好,轉身要走。眾戍卒哪里肯讓他溜掉,攘臂奮起,將他按倒在地。
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陳勝從后面撲上,也一劍把他捅死了。
陳勝拔出劍,將大家召集起來,叫道:“諸位,我等為大雨所阻,行期已誤。按暴秦軍法,都該斬首。即令僥幸得赦,被發往邊疆戍守,死者也是十之六七,該如何是好?”
眾人的牙關咬得咯吱咯吱地響,腦中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個字:反。
陳勝點點頭,揚起手中血淋淋的寶劍,高呼道:“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八個字猶如黃鐘大呂,驟然敲響,振聾發聵,戍卒們的腦袋里轟轟直響,身上流淌的熱血瞬間沸騰。
是啊,王侯將相難道都是天生注定的嗎?
男子漢大丈夫生于世上,豈可營營役役、螻蟻一生?即便是死,也要轟轟烈烈!
大家一齊振臂高呼:“大楚興,陳勝王!大楚興,陳勝王……”
驛站外的雨在這一刻下得更大了,雷聲隆隆,電光閃閃。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陳勝堪稱那個時代最為出色的演講家,寥寥數語,便把眾人反秦的情緒煽動起來了。
埋葬暴秦的鐘聲,就這樣在大澤鄉敲響。
風雨再大,也無法澆滅戍卒們胸中的熊熊烈火!
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假冒公子扶蘇及項燕名號,要求起事人員一律露出右臂做標志,號稱大楚,斬木為兵,揭竿而起,用將尉的頭做祭品,修筑高壇,宣誓起義。
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戰而下大澤鄉,次戰下蘄(今安徽省宿州市),再戰則連克蘄以東的(今安徽省濉溪縣)。
其后,又將(今河南省永城市西)、苦(今河南省鹿邑縣東)、柘(今河南省商丘市)、譙(今安徽省亳州市)等悉數囊括。
兵臨陳城(今河南省淮陽縣),大楚軍如滾雪球一般,增至車六七百乘,騎千余,卒數萬人。
隊伍擴張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想象。
可是陳勝一點兒也不覺得驚奇。
秦滅六國,頒布了各種嚴刑酷法,實施血色統治,以震怖臣民;其大興土木、瘋狂斂財、收取賦稅為前期的二十倍。除修阿房宮、驪山墓、打匈奴、筑長城、修馳道等繁重的徭役外,還瘋狂地征發兵役,擊匈奴、打越族、戍五嶺……使得帝國之內“丁男被甲、丁女轉輸”。
人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反秦的情緒早已彌漫了神州大地。
整個帝國,就像一個巨大的火藥桶。
所欠的,就是燃爆這個火藥桶的那一顆火星。
憑著對形勢發展的準確把握,陳勝勇敢地跳了出來,充當了那一顆引爆火藥桶的火星。
他還借一場簡短的演講呼喊出了時代的最強音——“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就創造了奇跡!
六國舊民,心傷故國,尤其是楚國人,對暴秦抱有刻骨的仇恨,看見有人帶頭發難,全都高呼著、咆哮著加入反秦的滾滾洪流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