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路德維希沖進病房的時候，拉米婭正站在床上，拽著那醫(yī)療用奧術仆役的觸手，正準備將其狠狠折斷。

“路德，”拉米婭看到闖進來的路德維希，便立刻說道，“快來幫忙！”

“不是，這是奧術仆役，你打它干嘛？”路德維希連忙哭笑不得地說道。

“奧術仆役不是那幫邪教徒的——”

剛剛醒來的拉米婭腦子可能還不大清醒，直到路德維希點明了“奧術仆役”四個字，昏迷之前的那最后一段記憶才在她的大腦當中蘇醒過來。

“哦，想起來了，你們倒戈了是吧。”說著，拉米婭悻悻地松開了手。

恢復自由之后，那相貌古怪嚇人的醫(yī)療用奧術仆役發(fā)出一聲與其外表完全不符的委屈嗡鳴，隨后便立刻逃跑般拖著自己那幾條受傷的觸手離開了。

看著它奪門而出的樣子，路德維希不禁感嘆于異世界醫(yī)患關系之緊張，他有些好笑地坐在拉米婭旁邊，開口說道：

“怎么反應這么大？”

“這玩意有點像觸手史萊姆。”拉米婭皺著眉頭說道，“永恒森林里的一種危險生物，姑且也算是我的童年陰影。”

“好吧，”路德維希摸摸下巴，“它的尊容確實不大雅觀。”

“更何況，我醒過來的時候，這玩意還湊在我面前，舉著個大號的注射器。”

同樣的注射器，在護士手里拿著和在觸手怪手里拿著，給人的心理效果的確完全不同。

“好吧。”路德維希攤攤手，“我現(xiàn)在可以理解了。”

在路德維希說話的時候，拉米婭重新躺回了床上，她嘆了口氣，沒接路德維希的話茬。

房間反常的安靜了下來。

拉米婭翻了個身，背對著路德維希。

“拉米婭……”感覺氣氛陷入了某種莫名其妙的尷尬當中，路德維希有點小心地開口叫道，但銀發(fā)少女卻打斷了他。

“你果然早就認識我，是嗎？”拉米婭的聲音淡淡的，但路德維希卻明顯能感受到其中蘊含著某種不滿的情緒。

“是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同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抱歉，沒有告訴你。”

“為什么不早說？”拉米婭把身子轉(zhuǎn)了過來，原來的那件法師袍已經(jīng)被奧術仆役換成了一聲藍白相間的病號服。

“因為有點復雜，”路德維希說道，“而且這事情我知道得也有點太晚了。”

“太晚了？”

“昨天晚上，你使用【朝夕之影】的時候我才搞清楚情況的。”

“好吧，”拉米婭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了下去，“是有點晚了。”

“抱歉，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瞞著你的。”路德維希嘆了口氣，“如果一開始就把誓約之劍拿出來的話，情況或許會好得多。”

“說的輕巧。”看著路德維希的臉頰，拉米婭的表情也逐漸舒緩下來，“當時才剛認識，你本來就不應該把那把劍拿給我看。”

“也是。”

“所以，”銀發(fā)少女有些猶豫地開口，“最開始的時候，我們是怎么認識的？”

她還有很多很多問題想問，但問題總應當有個起始，對于過去的那些東西，拉米婭不是缺失某塊拼圖，而是幾乎完全一無所知。

然而，哪怕是這樣謹慎的提問，路德維希也無法向她提供一個滿意的答案。

他有些遺憾地搖搖頭，回答道：

“絕大部分的東西，我也忘記了。”

“這樣啊。”拉米婭點了點頭，但語氣中難掩失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下意識地捻了捻自己枕邊的白發(fā)，繃帶下指尖傳來的疼痛感令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她在那近乎無盡的時光當中飄蕩，記憶支離破碎，她數(shù)次尋找可供她在時間中錨定自身之物，但無不以失敗告終。

“但是，我應該知道些當年發(fā)生的事，”看著突然又消沉下去的拉米婭，路德維希連忙補充道，“雖然都是推測出來的，但應該八九不離十。”

接著，路德維希便開始從自己的前世講起，他來到亞眠之前的那些事情太過復雜，路德維希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講起。

不過他最后還是把事情講了個大概，中間大概過去了很久，中間除了有個奧術仆役前來送水之外，并無其他人打擾他們。

等到路德維希完全講完時，天已經(jīng)差不多徹底黑了下來，從病房里的窗戶向外望去，能看到的只有滿天星光。

“別看了，今天是黑月日，也就是月亮交替的日子，天上是沒有月亮出現(xiàn)的。”

拉米婭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從床上坐了起來，順著路德維希的目光一起看向窗外。

“哦，怪不得。”路德維希把頭扭了回來，長時間說話帶來的口干舌燥此刻讓他有些難受。

“喝口水吧。”拉米婭把自己手里捧著的杯子遞了過去，里面還剩下小半杯水。

“謝謝。”路德維希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我本來還以為你會更驚訝一點。”

“我是很驚訝。”拉米婭笑道，“不過一想到我們正在云層之上，也就不那么驚訝了。”

“的確。”路德維希點頭贊同道。

“如此說來，我跟娜塔莉亞當年應該關系不錯？”

“或許吧。”路德維希不置可否地回答道，“不過總歸是上個時代相互認識的人，總歸有點惺惺相惜吧。”

“有點困了，”拉米婭伸了個懶腰，“怎么完全睡不夠呢？”

“那你先休息吧。”路德維希說道，“剩下的事情，咱們之后再說。”

說著，他便站起身來。

“好，記得幫我跟瑞安報一聲平安。”拉米婭回答道。

“放心吧。”路德維希點點頭，關上了房間的燈，“明天見，祝你好夢。”

黑暗立刻吞沒了房間，但拉米婭的聲音仍舊清晰。

“謝謝。”

拉米婭平靜地看著路德維希離開房間，黑暗對于她的視力不值一提。

看著木門關上，她的眼神逐漸暗淡下來，她走下床，端著水杯站到窗前，杯中之水已經(jīng)幾乎完全不剩，她隨手將杯子放在旁邊的木桌上，擋住了浮空島中幾乎無處不在的攝像頭。

盡管透過兩層玻璃，那攝像頭還是多少能模糊地拍到人影的輪廓，但水杯內(nèi)壁上掛著的水珠讓攝錄下的世界完全處于水霧朦朧當中。

沒人能看見拉米婭此時睜著眼睛望向窗外的群星，液滴無聲地從她的眼眶里流出，但她的表情紋絲不變。

沒搞懂靈肉關系的不止那位皇帝陛下，拉米婭同樣深陷于此，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身體已經(jīng)不能再恰當?shù)嘏浜纤撵`魂表達情感，拙劣的提線人偶不過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