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廿此時已經來到了演武場之中，作為在場唯一一個三重，速度自然是要比其他人快上許多，

身后的煙塵依舊沒有中斷，拎著手提包，左廿回到了自己以前所居住的房屋。

依舊是熟悉的大通鋪。

“小廿！”身后傳來一道蒼老的呼喚聲。

不知何時，拄著拐杖的靈武已經站在了身后。

“我等你許久了，你是在找自己的房間嗎？這是弟子的房間，我帶你去你住的地方。”

說罷，不等左廿回應，那拐杖就在地上敲擊出了一條路線。

穿過三一門內的建筑，左廿兩側的建筑在他的記憶內逐漸鮮活起來，最終來到了一間屋子。

他記起來了！

這是父親的房間。

左廿還未將手中的手提箱放下，靈武蒼老的手就已經放在了肩頭，蒼老聲音滿是釋然。

“小廿，我們幾個老東西確實讓你見笑了。”

說著就要放開手中的拐杖拜下去，左廿及時攔住，他可不敢接受自己師叔的行禮。

可誰知靈武卻一下子將左廿的手拉住，強行讓對方接受了這一個禮。

蒼老的聲音回蕩在這間房屋內。

“靈武拜見門長！”

“望門長繼續帶領我三一門前行！”

左廿沉默無聲，看向門外，那里果然出現了幾個老邁身影。他們扶著門框，眼神渾濁，靜靜的看著這邊，像極了即將死去的樹，他們最后的價值，就是趁著這最后的時光，做出自己的選擇。

化為三一門的第一簇薪火。

他們已經想明白，并不責怪左廿對他們說的那些話。

若童師兄走了，在臨終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三重即使通不了天，也是一方絕技。

反而是他們，癡癡地困在這數十年的執念里面，持續的畫地為牢。

現在好了，三重再次出現，自己也沒有必要一直糾結。

仙？人？

俱往矣！

都已經不重要了。

幾位老者相互攙扶著，走到房間內，看向前面這容貌俱佳的男子，眼中一陣恍惚。

靈武沒有要求左廿跟在自己身后，而是看向自己身后的師兄弟們，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剛進三一門的時候，那時他們也有師長，也有過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幾位老人步履蹣跚，視線中帶著滿足，緩慢從左廿身上移開。

他們一行人有的張開牙齒掉光的嘴，有的故意將步子邁得大一些、快一些，第一次將臉上的愁緒拋棄掉，說起了很久沒說過的話題。

他們有說有笑的，就像是許多年前那樣，并肩朝著演武場走去。

左廿望向那輪椅在地面留下的泥土印，明白這幾位師叔是從后山上下來。

推開窗，身上白炁涌動，鼓動起清風穿堂而過。

這間屋子內仿佛出現了一個人影，正在朝著左廿走過來。

那同樣是一個白發男子，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

左廿一個恍惚，身上的逆生解除，再次恢復了黑發的模樣，他坐在那張太師椅上，看著自己的雙手，視線仿佛一把利劍，要穿透掌心的紋路，看到更深處的東西。

他所做的一切，制定的所有計劃，以及在外界時和父親左若童那極其相似的舉止，給現在的門人帶來了新的希望。

可是他也有著不能和任何人訴說的秘密。

他距離逆練回歸先天一炁，還有著一段路。

也就是說并沒有達到三重，而是依靠特殊手段達到的偽三重，之后又會返回二重。

他打開手提箱，看著里面還剩下的兩個小陶罐。

“呵，精靈的血也不過如此，還是需要自己親自攀登啊！”

左廿將自己的東西放在房內，再次催動逆生三重，將自己一直保持在二重的狀態，就打算出門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房間內的陳設，瞬間想通了所有事情的脈絡，也知道了似沖師叔和澄真為何要急著下山。

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這無根生的身上。

“原來如此，你便是父親口中所說的‘侶’嗎？”

左廿大笑一聲，雙手舉起搓了一搓，似乎頭上面頂著一個看不見的圓球。

“既登彼岸舍舟楫，再入輪回做眾生。”

“父親，父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過片刻之后，左廿又恢復了原來的那副姿態，只不過和在門人面前展示出來的相比，在飄渺之中多了一絲的戾氣。

從此刻起，他不再壓抑自己的天性，也不再去刻意的模仿左若童，不再往自己身上添加枷鎖。

他當初知道左若童身上舊疾，便敢于獨身下山、出國，便敢于在大國戰場上開著逆生沖鋒陷陣！他從來不是那種畏首畏尾之輩。

自己的師弟們走不出父親的影子，自己又何嘗不是？

“何須念舊人，山海日日新。”

左廿一步踏出，站在工匠雕刻的木門之外，望著天邊的白云，向著空中走出一步。

就像是有一條無形的階梯在他的腳下，一下一下的將左廿托舉上了天空。

演武場上，此刻正人聲嘈雜。

不過這種熱鬧，不同于他上一次所見到的，不是在回山之時對著全性喊打喊殺，而是另有原因。

數名弟子正圍繞在水云的中心，滿臉的羨慕，水云正站在中心叉著腰，

看來他便是第一個下山的了。

長青站在一旁，看著水云身上多處破損的衣衫被氣笑了，口中沒好氣的說道：

“有你這樣和師弟們搶第一的嗎？為了抄近路直接從懸崖上跳下來！”

說著一拳輕輕砸在水云的肩頭，眼中有著一絲羨慕，但更多的則是一種輕松，身邊的諸位師兄弟已經好久沒這樣放松了。

更何況那是左廿師兄的指導啊！

那可是三重的逆生！

長青心情舒暢，拍了拍身邊的陸瑾，順勢安慰了一番：

“小陸啊，你看你，還得練！”

陸瑾聞言，此時郁悶不已，在心里捉摸著該找個什么時間，才能讓自己再次出現在左廿師兄的面前。

到時候定好好好的介紹一下自己。

陸瑾這樣想著，看見遠處一行人走了過來，仔細辨認之后趕忙招呼身邊的長青師兄。

“師兄！”

“嗯？”長青松開正在摩梭自己胡茬的手，轉過頭去，見到后山那些師叔們，正在緩慢的向自己走來。

于是叫上了水云，將正在討論的師弟們安靜下來，自己則是和陸瑾上去，將兩個行動最為不便的師叔帶過來。

可是迎接他們的卻是這群老人的輕輕搖頭。

他們要自己走完這段路。

長青和陸瑾站在原地，看著那拐杖和輪椅從自己面前緩慢離開，最終來到了演武場的正中心。

在所有年輕弟子的注視之下，幾位老人向他們招招手，站在隊伍最前方，領著所有人一同前往大殿。

靈武將手中的拐杖舍棄，拒絕了身后所有門人的攙扶，取出幾支香，分別分給自己的師兄弟們。

在所有年輕一代三一門人的視線中，對著祖師的牌位拜了下去。

但隨后卻沒有將香插在香爐里面，而是和另一位師弟轉身，看向大殿的門口。

他們在等人，在等待那顆火種。

最外圍的弟子們一陣挪動腳步的聲音，從正中分出來一條路，直通歷代祖師的排位。

左廿一襲白衣，從空中緩步而下，看向以靈武為代表的一眾老人，瞬息之后微微點頭。

腳步在大殿之中響起，左廿落地，直直上前，從靈武的手中接過那支香。

鞠躬拜了祖師之后，率先將香插在了香爐里。

眾門人弟子看向這一幕，心中也就明白了這些老人的目的。

而后是水云和長青，分別將其他幾位老人手中的香接過，插在了香爐里。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們回到自己位置時，眼中已是一片濕潤。

身后無數門人亦是如此，熱烈的看向為首的那個人。

在無數視線之下，左廿坐上了那把椅子，后背是歷代祖師和門長的牌位，面對眾人。

靈武首先行禮，佝僂的背彎了下去，但好像又更直了。

“拜見掌門。”

接著是他身后的一眾年輕一代，全部心無旁騖，齊齊行禮。

“拜見掌門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