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熱浪滾滾,似乎還能看到沙漠上冒著一縷縷青煙,仿佛下一刻化作沖鋒槍,怒氣沖沖穿透玻璃撲過來,勢必要把室內那紅色氛圍給融化。
廊道上的紅色彩帶和燈籠隨處可見。她這才想起,今天是12月31號——“又該跨年了。”
這是林可第三次見他。站在舞臺中央的他,還是和半年前一樣,六十多歲,模樣沒有什么改變。身材中等偏瘦,依然喜歡穿著樸素的白色大褂,黑色方形眼鏡框上的頭發發白,但梳理得整整齊齊,顯得非常整潔。面容慈祥,總是帶著和藹可親的微笑,仿佛能夠瞬間拉近與人之間的距離。
臺下聚集的人們,為了歡慶新年,都換上精心挑選的ai服飾,穿過人群時,幾道奇怪的眼神與目光相撞。看來,她又一次成為異類。加入聚集的隊伍后,雙手合一,向上帝禱告。再是右手放在胸前,以示對塔區的忠誠和認可。
今日臺上人有點心事重重:“在這歡慶的日子,本來也不想處置這事,可我思考再三。還是有必要再重申一遍。”
我們望向同一個方向。大門打開,繩子捆綁的兩個男女被兩名警衛硬拽到舞臺中央。麻繩束縛著的女人,全身止不住瘋狂顫抖,男人眉眼含情脈脈看著對方。嘴角從容的一笑,輕聲安撫“別怕……”下一刻,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從牙縫里擠出低沉而充滿威懾力的聲音,惡狠狠盯著慈愛的中年男人:“你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臺下轟動起來,仿佛可以掀起屋頂,“滾出去!滾出去……”
這時高塔長特地咳了幾聲,示意大家安靜“最近我收到風聲,大家對塔區制度日漸不滿。”
他緩緩摘下老式眼鏡。對著人群深深鞠了一躬。語氣極其謙卑“現在外邊環境日益惡劣,大家現在吃的保健藥能抑制你們衰老并且提高免疫力,”嘆了口氣繼續道“就算有一天塔區不存在了,都能確保你們某一天出去后還能抵擋著環境感染。”
信徒們繼續全神貫注聽著,“只是這……愛情產生的多巴胺會抑制這藥的作用性。所以這事,大家說該怎么處理吧。”
“塔長,你可是我們的救世主。可不能讓他們壞了規矩”
“對……把這對狗男女趕出去”
底下吵雜聲一片,但大多數都是對這對情侶的咒罵。
“抱歉,是我沒有管理好塔區,”高塔長轉頭盯著那對男女“既然如此,那就尊重大家伙的意見”,無奈晃了晃頭,輕揮了手。警衛員便識趣地把人帶離了現場。
剛剛還吵雜一片的大廳,此刻又響起了美妙的音樂。或許呆在塔內太久,人們開始變得麻木,在這里,沒有人性二字。他們從不關照別人,也不在乎他人的生死。只在意自己的身心娛樂。所以剛剛的小插曲大家轉瞬即忘。
服務生舉止優雅,無微不至地呈上香檳與佳釀,和今年的重頭戲——珍珠般晶瑩剔透的鮑魚和梭子蟹,看來今年的重頭戲是它們,那可是稀品。一端上就哄搶完。據說這兩種生物生存條件極為苛刻。。不過她現在可沒什么好心情去遐想它們是如何爬到飯桌上的。又是如何在沙漠眼皮底下存活。即使它們會魔法。最終也只成為人們口中的裹腹。那是它們生來的使命。就像現在的她一樣,蕓蕓眾生中的一員。耗盡生命等待太空救援。“或許,那一天壓根不會來臨。”
這一刻,她心中所念從未如此強烈“我,想活的有意義”
燭光搖曳中映照出信徒們幸福的笑靨。觥籌交錯間談笑風生,歡聲笑語與輕柔音樂交織,男男女女在舞池內盡情的搖擺著身姿,此刻任何事物都阻擋不了他們對生命的至高享受。
大理石地板上鋪設華美長桌,銀質餐具與手工刺繡餐巾相映成趣。桌上外皮酥脆內里多汁的羊排,季節時鮮與珍饈美饌層層鋪陳,供人飽腹。。那琳瑯滿目的水果,濃郁的酒香味。和美妙的音樂都不能輕掃掉林可的憐憫之心。天啊,哪怕一點點也行。可她在這座禁錮之地又什么都做不了。手跟隨目光不停在餐桌上來回移動,“找到了……”一口溫水入肚。讓她冰冷之心稍微暖和了些。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似曾相識的模糊背影出現,年輕男子,黑色修身西裝,筆挺的線條勾勒出完美身形,領口精致的白色襯衫微微敞開,隨性又不失優雅。輕哼著曲調,笑聲肆意散落,武動著步伐,輕快朝她走來。
他楞了一會“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還是這副打扮”。”
林可往下瞟一眼身上的灰色連體服。“你覺得他們打算因這個理由,把我拉到小黑屋去,然后再狠狠從八十樓丟到沙漠去”語氣極其不屑,帶點嬌氣。
“嘿……”亞文敏銳察覺出怒氣。他白皙的雙手懸空45度“算了,給你隆重介紹一下,我的舍友”。他指著旁邊的陌生男子。
褐色西裝,裸色皮膚,還是一張貌美的陌生臉,“你這又是鬧哪一出”
這種場合禮貌還是占領上風。“你還真是冷血動物”林可懶得再吐出一個字眼。
他湛藍色瞳孔瞪的圓圓的,委屈呢喃道“姑奶奶,我這室友昏迷了三年了,”還特意擺出三個手指懟到她鼻尖前。“三年啊,好不容易今早終于醒了,給我個面子”
“你在說什么瘋話,什么舍友昏迷了,你之前的舍友不是一直是那個游戲男嗎”
亞文一頭霧水。“啊,什么意思”
“這么快忘記你就舊舍友米爾?”林可有些恨鐵不成鋼。百科書上說男人真善變,看來,今日果真”只是從好友身上驗證,讓她始料未及。
亞文似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直傻愣在原地。“舍友?我什么時候有個舊舍友了,”他撓起癢癢,平日里他最重視的一頭黑色滿發,上一秒順滑的秀發,下一秒就變成雞窩頭。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隨即湊近來,聞了聞“喝醉了吧,說什么胡話呢”神色淺淡,看不出說謊的痕跡。
“你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對于我那天說的氣話,我現在鎮重向你道歉”
亞文低下頭,沉默不語,眼神空洞而迷離,正努力地從一片混沌中拼湊出回憶。
“你……”
林可胸脯劇烈的起伏著,脖子上的經脈抖抖的立起來。可旁邊這個陌生男子的確是新人員。右手腕上:“編號B042”“怎么是一模一樣的編號”。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時間,仿佛被抽離了所有的思維能力,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周圍的聲音和景象在耳邊和眼前掠過,卻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亞文沒有撒謊,他也沒必要撒謊。現在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已被清除記憶。只是塔區為何要刪除?費盡心思在掩蓋什么?失蹤的人真的被驅趕了嗎?
砰砰砰!“遠處傳來陣陣巨響。夜色中忽然迸發出一大蓬金色的煙火,像天女散落的花種瞬間綻放。人們歡慶“新年快樂”煙花如流星般劃過,帶著新年的祝福飛向遠方,林可目光隨即也挪到對面高樓——禁區!也許那里會有答案!
趁人們在高呼雀躍,放松警惕時,林可偷偷溜進員工休息間,宴會在75樓宴會廳舉行,員工們都聚集在此服務我們,當然每次在這種節日總有人想飽餐一頓,工作松懈,“果然沒鎖門”偷偷溜進去隨手拿起一件深藍色外套和一套電子產品。林可對著空氣輸入編碼:A1001.“請選擇服裝款式”“服裝發型”藍色蓬蓬裙子蓋住大腿,把東西塞進安全褲后。若無其事慢慢走回宴會廳。
而在某個密室內,高塔長雙臂交叉在胸前,正俯視著樓下的膜拜者,欣賞著自己的偉大杰作。
陳護士遞過來一份黑色文件夾:“塔長,已經通知云端那邊的人了,這是最新的編號名單”
他翻閱了幾下。然后斜倚在老式胡桃木真皮大轉椅上,手指輕敲扶手,顯得輕松卻暗藏謀劃。
“明晚開始行動……”
“我這就去安排”
高塔長繼續在椅子上平靜的坐著,微微上下挪動了老式大圓形眼鏡,眼中閃爍著瘋狂的火花。一點一點的積攢,直到雙手用力將桌上的文件往前方狠狠一丟。額角的淤青像化不開的暮色,在蠟黃肌膚上洇開一片陰云,這種小傷痛陳默習以為常。高塔長眼睛瞪得滾圓,臉上因憤怒漲得通紅,像熟透了即將炸開的番茄,嘴里不停地咒罵著。“人呢?……怎么到現在還沒抓到!!”他咆哮著,聲音在房間里回蕩,整個人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
“抱歉,塔長……”
“最近系統問題導致人員緊缺,我們已經抓緊了”陳默緩緩道。
“別讓他看到明天的太陽”
“滾…都給我滾…”
他緩緩走到書架前,左旋轉了陶瓷花瓶。機關觸動,架子中間裂開一條細縫,而后往左右兩邊挪動,角落里的白色安古蘭探出頭來,一朵朵雪白的花朵下嬰兒般的笑臉,圍繞著整個房間。為這幽暗的空間增添了一抹亮色,他小心翼翼繞過花叢,中間躺著一副冰棺。
冰棺里,冰霜爬滿了他全身。寒氣冒出的縷縷青煙,都覆蓋不住他衰老面容,溝壑縱橫猶一卷攤開的羊皮古卷,額間七橫八縱的紋路仿佛刻著百年載春秋。老人身體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冰棺中,他睡得深沉,似乎連世間最細微的聲音都無法進入他的夢境。
高慕坤把手平放在在冰棺上,從口袋掏出一張舊照片,照片中四十多歲的老人幸福坐在石凳上,眼中填滿了自豪。上方兩位20出頭的青年小伙子正手搭著對方肩,笑盈盈對著鏡頭。
“老師,你再等等,再等等”
“到時候你就知道,誰才是你最得意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