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上，何教練從身邊陳老師的爆米花桶里抓了一把，饒有興趣地看向場下。

何教練執導仕蘭中學籃球隊快十年了，作為曾經的職業選手，熱血難涼，最喜歡看年輕人打球。

他自認是個眼光獨具的教練，當年力排眾議把非體育特長生的楚子航招進校隊就是他的手筆，自那以后仕蘭還沒輸過球。

今天來看社團比賽，一方面是湊熱鬧，另一方面也是看看有沒有新苗可以納入麾下。

旁邊的陳老師是教鉛球的，不過他對籃球也頗有興趣，倆人聊球很能說到一起。

“賭一把么，看你那仨小子今天誰能得MVP。”陳老師邊吃爆米花邊下注：“我看二號位不錯。”

“未必。”何教練笑笑。

“啊？”

“其實我更想賭他們仨拿不到MVP。在隊里他們不算最突出的，沒準會有黑馬。”

“那你托大了，可不能每屆都有楚子航。那我就壓MVP得是那仨小子中的一個。”

“哈哈。”

哨聲響起，比賽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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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持球主攻。

這倒和他平時偏傳控的風格不太一樣，不過正好，就怕你不來。分衛心里冷笑，對控衛擺了擺手。

按計劃行事，控衛心領神會。

面對突破，他追了一步后選擇故意放掉，任周游進內線面對中鋒的補防。

第一道菜，中鋒已經做好了準備：籃球絕學——肘擊。

校隊的選手，經驗不是業余社團選手能比的。周游的意圖一看就是上籃，中鋒裝模作樣地跳起封蓋，微微曲起了手肘。

內線是肌肉江湖，怎么不露聲色地向對手發力是他的特長。潤物細無聲，殺人于無形！

不過令人意外，本來屢試不爽的小動作仿佛作用在了一堵墻上。

他怎么這么硬？隨著手臂上傳來一陣酸麻的觸感，中鋒詫異以前打球的時候可沒覺得周游以身體素質見長。而周游那邊拋投穩穩出手，動作絲毫沒有變形，得分+2。

他媽的，再來。

這次分衛在控衛背后推了一把：從你這就開始防！

控衛知道要上點壓力了，他決定逼搶，最好在三分線直接斷掉這球。

面對突然兇猛起來的防守，周游隊里策應的隊友趕緊提了出來。按道理該分球再找機會了，可他不為所動。

控衛看著他支起左手擋掉自己的搶斷、并側身護球在身體另一邊，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控衛心中一凜。

他笑什么？

下一秒周游猛然啟動。

他以迅速下壓控球手炸球作為起勢，沉肩向右側猛進一步——

速度怎么突然這么快？控衛一時驚慌，拔腿橫移——

上當了。

周游剎步頓身，胯下運球拉回，而控衛撤的太猛，巨大的慣性把他定在了原地一個踉蹌。

后撤步？這小子什么時候還練了這一招？而且……為什么他的動作……啟動和急停的反應速度根本不正常！？

控衛的滿頭問號無人答復，周游已經跳投出手。

行，那我也有后招！控衛咬牙。

籃球絕學——墊腳。

雖然早已來不及封蓋，但控衛仍然前撲，左腳精準踩進周游的落點。

這一招更損，進攻球員落地時很容易踩到防守人的腳并扭傷腳踝。控衛心里冷笑：媽的，讓你耍帥，來啊！

然后他爆發出慘叫。

令人詫異，落地的周游確實踩到了他，可卻沒有像預期那樣腳腕翻折跌倒。反倒是是控衛自己好似被秤砣砸腳面，抱著腿跌坐在地上。

他……他有那么重嗎？怎么被他踩一腳這么痛？

籃球再次穩穩落入籃筐。

情況不妙，短短兩分鐘周游連得四分。而下一球他居然還要主攻？

看著周游再次冷臉帶球過運過半場，三個人知道得明目張膽地肉搏了。

周游面無表情，猛突底線，籃球以極快的速率擊地跳躍回到手里，他開始起三步——

三個人凝神摒氣，攢足了勁地起跳。六只手縱橫交錯，在空中織出遮天蔽日的封蓋路徑——有的沖著球，有的直接沖著臉。

籃筐劇烈抖動。

三個身影一齊跌開，而周游單手在籃筐上掛了一下緩沖，而后輕盈落地。

分衛傻眼了，同樣不知所措的還有他的兩個兄弟。籃球在地面上跳躍了幾下，計分牌再次翻了個跟斗。

剛才……他扣籃了！？驚呼聲頃刻爆發在看臺上。

觀眾席里的陳老師已經目瞪口呆。

“這……怎么又來個能灌籃的？你們校隊平時打球也沒這么激烈吧？”他看向身邊的何教練。

這會何教練已經站起了身。誠然這場比賽中的對抗程度超標，但是相比眼前周游的表現，那根本不值得關注。

他瞇起眼睛觀察著場上的少年：平庸的身高、不出眾的體型……甚至那雙小腿也平平無奇看不出什么骨骼驚奇跟腱修長……他從哪里迸發出的力量支撐自己扣籃？

“……看來這比賽打完我得找他聊聊……”何教練喃喃自語。

他當然不會知道，此刻在場上的周游已經不能算是個“人”。

周游輕輕吐氣，感受著滾燙的血液流過四肢百骸。

原來放開對血統的抑制是如此美好的體驗。

他的確不該有這樣的水平，或者說作為一個“人”時不該有這樣的水平。但是他釋放了自己作為混血種的力量。

本來這場比賽他該像往常那樣的，積極控場，服務隊友。唯一不同的是他會從第三節開始加強出手，他只需要多投三分，盡可能兵不血刃拿下比賽，事后大家聊起就說今天實在是手感好。

這樣既能贏，又不至于過分張揚。

不能張揚，這是混血種保密條例的重要原則。龍裔參加任何人類社會的體育項目時都必須控制自己的表現在合理的范疇內，不然這世界上將會憑空多出無數的“天才”……可惜周游今天失去了理智。

出風頭的人多了去了，我憑什么不能風光一回？

仕蘭中學是個人人多才多藝的地方。

他還記得那次寒假前的春節聯歡晚會，柳淼淼彈鋼琴，趙孟華打架子鼓，同學們多少都有點藝術功底，一色黑禮服圍著鋼琴翩翩起舞。他左看右看，只有路明非同樣杵在角落里靦腆地笑笑。

“你也……不會跳舞啊？”

“……啊……看來咱們班就咱倆不會……”

老爹從沒給他報過什么興趣班，自然就沒才藝。仕蘭中學人才濟濟，周游覺得自己像個魚目混珠的小賊，悄悄難為情起來。

所以他加入籃球社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啦，畢竟這是他為數不多能做好的運動。人嘛，總有那么點小小的幻想，心心念念著自己什么時候也能帥一下，接受別人望向自己背影的灼灼目光。

今天他還就夢想成真一把了，誰來也攔不住。去他媽的保密條例，仕蘭中學會這會那的人多了去了，我扣個籃又怎么了？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掃視四下，眼見很多張熟悉的面孔。他看到目瞪口呆的路明非，神情復雜的夏彌……很多認識的同學都用異樣的目光看向他。有人在拍照。

這次的貼吧的熱門主題總不會再是“周游真本事沒有凈搞歪門邪道”了吧？

怕是要變成“——驚爆！籃球館驚天一扣！周游竟是貨真價實的仕蘭籃球之王！”

真爽！

目力所及，他最后看到了楚子航的身影。

楚子航還是安靜地坐著，似乎場上發生的一切都沒看到。

對哦，還有個最強的坐在那兒。

校隊隊長、籃球社長、仕蘭中學籃球圈真正的天花板……不知道我龍血增幅下的一扣，你頂不頂得住？

反正今天破了戒，要不要做得更猛一點？耳邊仿佛有個調皮小人在竊竊私語：

“……多美妙的力量……不會有人是你的對手的。要打就打最強的！碾碎他！”

周游沖著還坐在地板上的分衛笑笑。

“還打個屁呢，你們幾個綁在一塊兒也打不過我。”

而后他扭頭看向高處的看臺，揚聲直截了當：

“社長不下來打會兒么，和他們玩沒意思。”

觀眾席的騷亂更嚴重了。

太裝逼了，太欠揍了，這個場面可能很多人都幻想過，但沒人真去落實。他瘋了嗎？

路明非也傻了，他不明白周游這是怎么了。難道是精神分裂？這一周的頹勢其實都是弱小人格在和強力人格打架？現在到了關鍵時刻，勝利的強大人格出來接管戰場睥睨天下了？？？

雖然他心里好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贊賞周游的行為：

“……嘻嘻。這才對嘛。哥哥……你也要像你的好朋友那樣才對！……盡管……他不一定是你真正的朋友！”

什么鬼？我幻聽了？路明非猛地搖頭，把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趕出腦海。

雖然看到哥們支棱起來了很欣慰，但這個詭異的狀態……相比之下他更替周游擔心。

周游的宣戰楚子航好像沒聽到。

周游笑了，靠，今天我還就非得把逼裝滿。

“社長害怕了？別吧？”他又揚聲說。

“哇——你瘋了吧？——”舉座嘩然。

周游覺得無所謂。

管你們怎么想呢。

他自認為是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出的這句話，也確實調整了一個笑容在臉上。可他看不見自己，所以意識不到他現在笑起來的樣子已經根本不像是自己了。

那笑容里滿是自負輕蔑。年輕莽撞的混血種第一次淺嘗了對龍之力的竊用……他還不明白，這是對龍之心的縱容。

這句話音未落，看臺上的楚子航猛地抬起了頭。

周游略訝異，他不知道楚子航到底怎么了，也沒指望一句玩笑就能激他下場。更難聽的垃圾話還沒出口呢。可楚子航怎么就像是觸發了什么關鍵字似的，突然就死死地看向了他。

他不會知道，“害怕”對現在的楚子航來說是多么敏感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