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朝堂在越王的肅清下，終于迎來了大歷朝最為光明的時期。
而越王終于也敲開了玉妃的嘴。
帶來的卻是不好的消息。
她下的是斷腸散，根本沒有解藥。
“你怎么不說，自己被下了斷腸散呢？我就沒見過你這么犟的人，這都要自己扛著。”
他拿出來我熟悉的藥瓶，讓我吃下。
“這藥不過只能緩解斷腸散的毒性，你放心，我已經在全國給你找神醫了，一定還有機會的。”
我心里酸澀，我這樣的人實在是不值得這位新皇關心這么久。
我想拒絕他為我做這些事。
但內臟卻突然又被刀子刮過般疼痛起來。
他想找太醫，我卻阻攔了他。
“別去…”反正也治不好了。
“別留下我一個人，哥。”我意識已經恍惚，好像我哥就在我面前。
是和藹的，從五歲后再也沒見過的哥哥長大后的樣子。
我一時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下意識一聲“哥”。
哥哥也真的答應了我，他扶著我坐了下來，一下一下地拍著我的肩膀。
“萱兒，不疼。”
然后意識逐漸模糊。
9
從那以后，我好幾天都稱病不見客。
不是對越王有了什么男女私情，而是覺得這樣私下見面多了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流言。
他畢竟是皇帝，不能有污點才好。
越王大概也是覺得有些過界，除了執意要封我為太后時來過一次，其余時候來得少了。
發了幾次病，因為這毒藥太過難忍，所以我也瞞不住別人。
整個宮殿的人都為我著急，關心我安危的樣子倒是很新奇的體驗。
就在這時，越王來找我了。
因為我哥哥的事。
“林遠舟就貶為庶民，財產充公，但是你想要私下接濟他也行。”
我有些遲疑。
這么辦是不是太過輕了，難以堵住悠悠眾口。
畢竟林遠舟犯的罪正常情況最輕也是死刑，嚴重可能凌遲。
越王卻是堅持說他有這個能力。
“所有東西都不是你所求的，太后身份也是我強加給你的，所以這部分我必須辦好，才對得起你這條命。”
他又說了林家的一些現狀，父親因為林遠舟之前被擼了狀元氣急攻心，但是在找到玉妃后，他高興地又好了身體。
但很快的兒子義女都沒了，他想當回真正的國仗的指望再也沒有了。
大悲大喜之下，整個人蒼老了很多。
嫡母在林家被抄家，我成了太后后就自盡了。
我知道她是怕我算賬。
當年是她殺了路姨娘嫁禍給了我母親，甚至也許我是幫兇的說法，也是她引導林遠舟誤會我。
林遠舟受不了打擊，整天怪是我害了林遠夢，毀了林家。
柳葉則是在林家被抄家后第一時間就表示自己是自由人離開了林家。
再遇到林家后連個招呼都不打。
交代完一切，他看著我日益消瘦的身體還是忍不住說起了他的其他。
“我曾經也有一個妹妹，后來暴君處死了他的相公，她也跟著自盡去找他，她死前也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個皇帝他當的憑什么呢。然后，每次看到像我妹妹一樣苦命的女孩，我總是忍不住想到她。”
盡管我現在是太后，在他心里也和他妹妹差不多。
我不想他也誤會我，我已經受夠了被誤解。
“你真是一個溫柔的人，我也從來沒有誤會過你。哥哥……”
他笑得也有些心酸：“所以天底下為什么有人會遷怒于自己的妹妹，而不是埋怨自己沒有保護好另一個妹妹呢？”
我被他說中內心一直以來隱秘的心思，忍不住抱住他哇哇大哭起來。
我好像把這輩子的委屈都哭了出來。
哭著哭著熟悉的疼痛感又來了。
我不想理會。
但這一次我不只是疼痛，我直接嘔出了大量黑色的鮮血。
我時日不多了。
越王在旁邊看得轉過頭去。
什么神醫也治不好斷腸散。
他好像真的把我當成了他的妹妹。
“再堅持一下。有人在乎你的，所以別那么放棄自己。”
我看著他關切的表情笑了出來，這么多年，我終于體會到了有哥哥的感覺。
10
太醫們忙進忙出，個個臉色都不好。
好在哥哥，阿不，越王是個好皇帝，不會隨意砍頭。
“時日不多……想要……”
我聽著太醫們和越王傳出談話聲音，太遠了模模糊糊的不清楚。
他看著還是我問：“你還想見一下你哥嗎？他現在也知道了你的消息，吵著要見你。”
我知道是因為之前我下意識喊的哥，越王知道了我對林遠舟還有親情。
“不了，就這樣也挺好，畢竟現在在他的立場上，我的確成了惡毒的女人。既然還是埋怨，那就不見吧，他見了我也不會快樂。”
雖然我死了他應該會很高興，我終于獲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但造成他現在成為庶民的也是我，他看見我還是不高興多吧。
越王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真心話，好在他的確會尊重別人的想法。
我看著越王，感受著生命一點一點地流逝，想讓他別難過，卻連抬手都費勁。
于是我決定把遺言交代一下。
“別給我葬進皇陵了，給我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就好，也不要什么陪葬品。”
畢竟我哥要是真的想把我的墓碑毀了，找到皇陵怎么辦。
“拜托你，多照顧一下嫡兄。他沒別的本事，只要能讓他安身立命在亂世中有個安穩。”
哥哥，我要死了，這是我最后的任性了。
你實在是不適合當個官。
意識模糊間，我好像看到了葉遠夢。
她對我說著抱歉，是葉遠舟對不起我。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感到抱歉，明明她也是我的姐姐。
番外
林遠舟知道了我的死訊，卻一直不敢相信。
林家被抄家得干干凈凈，他這個時候看到了查抄屋子的官兵掉下來一個眼熟的荷包。
上面的萱草圖案一看便是出自我的手上。
他下意識想起我，又想到我已經死了。
"怎么可能死了呢？她當上了太后，也沒有復仇就死了？"
被抄家后，他的母親告訴了他當年真相。
原來，是母親看著路姨娘仗著懷孕囂張，擔心路姨娘威脅自己的地位，于是害死了她嫁禍給了我的母親張氏。
因為擔心張氏猜到了真相，所以從來也不希望我和林遠舟關系好。
避免張氏通過我來害林遠舟。
最后事態發展得越來越過分。
她也遷怒著我，遷怒我的父親害死了嫡姐。
于是她縱容著這一切。
林遠舟得知這一切后，甚至已經有點瘋魔的程度了。
這個被火燒了的荷包出現在這里，那么是不是說我死亡的消息也是假的。
他不太能接受我真的死了的現實。
因為他其實偶爾也會想起小時候的我，想要放棄仇恨，擁抱那個乖乖小小的我。
但是他還是做不到。
盡管我一次不落地也參加了姐姐的祭禮，每次也格外虔誠。
但在他眼里還是不夠。
于是，每一次動搖，他又會想起林遠夢，然后繼續仇恨我。
看到了林遠舟手里的荷包，他愣了愣：“這個荷包怎么在你這里？”
父親當年收到這個荷包就把它扔在一邊，結果被婢女收拾了起來。
今天才重見天日。
他重新打量了這個荷包，看出來的確不是他的那個。
因為我每個荷包上繡的萱草圖案其實并不一樣。
但他也沒有歸還的意思。
他想要祭拜我，但是卻去不了皇陵。
他也學著我的樣子，種了一棵樹，刻了個石碑，當成我的衣冠冢。
父親始終不明白家里面好像就沒有個正常人。但他老了，管不動林遠舟了。
林遠舟虔誠地對著大樹拜了拜。
而他不會知道，我的小墳包就在京都郊外，沒有墓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