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重光凝視遠方，滿臉盡是無奈，“然而，第三次催動禁術引來的天雷之威，完全不在我預料之內。

方圓數里內，漫天的霹靂如龍蛇般穿梭，照亮夜空。

那股威壓，令人根本生不出抵抗的妄念，宛如憤怒的神靈降世，咆哮的風聲似是鬼神怒號，地面轟然塌陷數丈。”

張重光盡量平靜地繼續說道，“那天數千兵痞尸橫遍野，流淌的血水將臨近的大河支流染得血紅一片。

我蘇醒后，胸前靈虛山鯉魚玉佩已然皸裂，回山門的路上，才知道當時昏厥三天，三天，河水的暗紅仍然未褪去。

返回山門后，我便昏死過去，等再醒來時，已經墮境至中下境界。”

明月面露歉意，不免后悔，自己這不是揭重光師兄傷疤么。

張重光與明月渾然不覺，他倆身后僅幾十步外的樹梢上，悄然立著一尊陷入沉思與回憶的飛僵。

跳出三界外的飛僵，皮膚烏黑，身上覆蓋著一尺長的毛發，從甲胄縫隙中鉆出，周身氣息被刻意隱匿。

翌日，踏上官道的張重光仍能感知到有妖邪在尾隨他們四人，但每次回頭張望，卻都一無所獲。

張重光覺得妖邪故意擾亂心境，幾天過后，如臨大敵，平時人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也無意間流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態。

數日之后，張重光心思電轉，決定故意賣個破綻，借機支走三女。然而，那妖邪仍緊緊追蹤著他，卻始終不肯露面。

荊州宜都。

吃過幾碗面后，惴惴不安的張重光決意會會躲躲閃閃、明顯沖自己來的妖邪。

四人走出宜都城東關，張重光倏忽說道，“你們先去渡口尋船，我回城中一趟。”

“師兄，要走水路么？”薛煴煴咬下半顆糖葫蘆，含糊不清地問道。

“嗯，最近一路走來，倍感疲累，乘船歇一歇。”

“你干嘛去？”明月一臉狐疑地凝望張重光，她發覺張重光近期神經兮兮，似是藏著什么秘密。

“昂，回去買乳酪，路上好打牙祭。”張重光聲音平靜，面無辭色。

清揚聽說乳酪，連忙說道，“重光師兄，多買點。”

張重光應允一聲，邁著四方步向城中走去。

步入宜都城，張重光走街串巷，由南關出城。離開城池不久，他便施展羅襪生塵身法，向南疾奔。

張重光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應如此有耐心，一路跟蹤自己。

天色尚早，不過未時時分，張重光疾速朝南飛去，耳畔風聲呼嘯，身下草木紛紛向后急退。

一路上，那妖邪似是察覺張重光的意圖，竟然釋放部分氣息，有意讓向南飛馳的張重光神識感知到。

太囂張了！

來到空曠的田野旁，張重光望見四下無人，停住身形。

張重光積壓半個月的怒火，在心底熊熊燃燒，時刻被窺探的局促感一直伴隨著他。

“何方妖孽，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速速出來相見！”張重光暴喝一聲。

張重光忽聽得一陣憑空出現的陰風狂嘯，一道黑影沖霄而起，瞬間落在身前一丈外懸停。

張重光瞥見妖邪尊容赫然一驚，無需它開口，一尺長的毛發，妖邪的身份顯露無疑。

飛僵……張重光登時感到毛骨悚然，一只飛僵一直卡在自己盲側，隱匿氣息，連續窺視自己半個月，脊背不禁一陣惡寒。

與印象中的僵尸不同，飛僵面目與常人無異，五官稱得上英武，方面闊口，身上竟有幾分多年征戰沙場的戾氣與殺氣，只是臉色有些黯淡。

張重光神色凝重，心中暗自盤算如何脫身。

僵尸通常畏懼雷法，心念至此，張重光心中默念法訣，嘴上嘲諷說道，“怎么，還裝起人仙境大德來了？”

被張重光故意言語譏諷的飛僵面不改色，終是開口道，“重光仙長，四年一別，別來無恙。”

飛僵的聲音略顯粗獷，語氣平和。

張重光心道，大哥你誰啊。

“我可不記得曾見過你，與你并無恩怨、瓜葛。”

“貴人多忘事啊，昂，或許你壓根不知情，四年前……”飛僵輕捻頜下短髯。

“轟！”

張重光驟然發難偷襲，左手結成劍指，猛然前指，催動雷法。

一道碗口粗細的金色電弧轟擊在飛僵胸口，卻如泥牛入海，飛僵安然無恙。

張重光不敢置信，瞬息反應過來，撒丫子就跑。

開什么玩笑，法饒道長上上境界，修為無限趨近于人仙境，又有三清伏魔訣、請仙訣方能數千里追蹤飛僵。

我不過是一個墮境的中下境界修士，保命要緊，何況這飛僵居然無懼雷法。

飛奔出幾十步，張重光調轉方向向南。

不能連累無辜百姓，薛煴煴、明月、清揚此時應當已在渡口，但即使四人聯手，恐怕也非飛僵對手。

飛僵此刻尚未顯露兇性，萬一抵達人群密集的渡口后大開殺戒，自己于心何安。

時間在沙漏中流逝，飛僵如同捕獵的禿鷲，不緊不慢地半空飛行，追及張重光。

張重光一路有意避開城池，哪里荒涼、人跡罕至便往哪里奔逃。

張重光施展羅襪生塵身法，身形飄忽，掠過之處只留下模糊的殘影。

金烏西垂，下弦月升空，二人猶在追逐。

“別跑！”飛僵在身后呼喚。

張重光心下腹誹，到底有多大愁怨啊，緊咬著不放。

張重光借助皓月光華，發覺前方峰巒呈現喀斯特地貌，陡峭部分被風雨剝蝕。

四周云霧蒸騰，放眼遠眺，東南方有幾十座駿馬馬頭狀的山巒。

飛僵驟然急趨，攔截在張重光身前。

張重光再度折返，提氣凌空飛行，云霧繚繞中忽見前方峭壁如玉斧劈鑿。

峭壁之下有幾條向下延伸的曲折山巒，被山麓兩支橫亙東西的山崗截斷，身后飛僵已至，再無退路。

張重光體力幾乎耗盡也未甩開飛僵，他呼哧帶喘地說道，“大哥，我沒刨你墳吧？至于么，這一路得有四五百里。”

“你還真炸毀了我的墳墓。”飛僵停在半空，幽幽說道。

“你血口噴人！我好端端的炸你一個飛僵的墓地作甚。”

話說出口，張重光猛然想到一種可能，不會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