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晟七跟張輝的臉色并沒有變得多好看。

車內不見人影，但那濃郁至極的血腥味填滿了整個狹小的空間，正順著破碎的窗戶悄悄溢出，讓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光線透過車窗，照在車里，張輝身形開始打晃，被蕭晟七一把攙住。

裝甲車內部實在慘烈，座椅、地板，乃至車頂上，都散布著大片暗紅的血跡，如同一幅抽象殘忍的畫作，無聲控訴絕望與掙扎。

那些斑駁的痕跡映在張輝眼中，扭曲變形，像是在無聲尖叫。

似乎有哀嚎聲響徹腦海，張輝頭暈目眩。

“大佬……救……救救他們吧。”他面色蒼白，嘴唇發(fā)青，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語無倫次。

“求求你，我們加錢，你救救他們。”

直到此時，他終于回想起，他們與蕭晟七的約定，自始至終，都只有護送他們到達靈橋。

蕭晟七皺著眉頭，注視著張輝瀕臨崩潰的樣子，有些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相識一場，都是從死亡結局僥幸闖出來的人。

即便張輝不說，他也愿意幫一把。

四下打量著周圍的情況，蕭晟七注意韓逸蹲在了一塊巨石邊，黑色霧氣在他周邊蔓延，不知道在直勾勾看著什么。

他朝張輝示意一下，走了過去。

“怎么了？”

韓逸回頭看了蕭晟七一眼，指著巨石：“螞蟻。”

蕭晟七聞言挑起眉毛，他的視線在面前的巨石上細細游走。

忽然，他目光一凝，抬手撫摸著巨石上一塊凹凸不平的紋路。

這里乍一看像是普通劃痕，了仔細分辨，能看到上面細密的孔洞。

“邊緣模糊，表面凹陷……”

蕭晟七摸了摸下巴，聲音散漫：“找到了。”

是被酸性物質腐蝕的痕跡。

“找到什么了？”孫璟曦不知何時挪到他旁邊，探著腦袋好奇的打量。

“螞蟻，我的坐騎。”

“螞蟻？”孫璟曦抬手擋在唇前，像是有些驚訝，她兩只大眼睛露在外面，仿佛兩汪深邃的清泉，在光影的拂動下波光粼粼，“你的坐騎是一只螞蟻？”

蕭晟七挑起眉毛，盯著那雙流轉著說不盡的情愫、憧憬清透，既清澈又引人遐想的眸子，淡淡道：“怎么了？”

孫璟曦的臉上暈出淡淡的緋紅，這個人像是羞澀的快要暈過去，她神情陶醉，聲音輕柔飄忽：“你……很特別……”

蕭晟七的后背冒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腳趾頭像是突然涌入一股強悍的力量，差點兒帶著他原地跳一曲四小天鵝。

孫璟曦很美，但現(xiàn)在的樣子，屬實有些不太正常。

不過確實很美。

收回目光，蕭晟七悄無聲息地打了個寒顫，他回頭招呼上幾人，順著痕跡慢慢搜尋。

這痕跡像是刻意留給他們的，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xiàn)一個新的。

路上偶爾還能看到斑駁的血跡，不過形狀模糊，像是被什么東西刻意掩蓋過。

那只螞蟻也許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

沿著這塊小山一樣的石頭繞了大半圈，一塊略小一些的圓型石頭映入眼簾。

它卡在巨石與山壁中間的縫隙中，堵住了去路。

蕭晟七走到石頭前摸了摸，有點兒遲疑。

“需要我把它炸開嗎？”查理小姐注意到他的神情，蠢蠢欲動。

“不，不用了。”蕭晟七嘆了口氣。

他摸出打火機，用手擋著風，低頭點燃了煙。

微微吐出一口氣后，他從背包中摸出了一罐水果罐頭，輕輕打開，放在巨石邊。

四周沉浸在一派寧靜之中，唯有輕風穿梭于山澗的縫隙，發(fā)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孫璟曦與韓逸并排蹲著，好奇地看著這邊。

張輝有點兒著急，但他長了記性，只是靠在墻邊，焦慮地摳著墻壁，沒有開口催促。

蕭晟七瞇起眼睛。

一陣古怪的聲音傳來。

幾人的目光之中，那顆圓型大石頭，微微一顫。

“是老太太我眼花了嗎……”查理小姐喃喃自語。

她話音落，耳邊就轟鳴起沉悶而厚重的聲響，巨石摩擦地面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耳邊。

塵埃漸起，孫璟曦與韓逸驚奇地瞪大眼睛，張輝猛地站直身子，查理夫人把老花鏡架到鼻梁上，又悄悄挪下去。

蕭晟七將煙遞入口中，隨著煙頭火光閃爍，他輕輕咧嘴笑了。

在他們的注視之中，那顆巨石，開始緩緩的、不可阻擋地向他們移動而來。

老太太沒忍住往后退了半步，又覺得自己輸了，挪了回來。

她正要提醒蕭晟七注意安全，就簡單那塊巨石，停在了蕭晟七面前。

片刻，在巨石偏下的邊緣位置，一根漆黑纖細的觸角探出來，搖晃舞動，似乎在試探什么。

蕭晟七上前一步，一把握住那根觸角。

于是另外一根也探了出來。

緊跟著，隨著觸角往外延伸，一只自行車大小的黑紅螞蟻，闔動著口器爬了出來。

蕭晟七松開手。

螞蟻的觸角又開始在蕭晟七面前揮舞擺動，像是在傳遞什么信息。

蕭晟七也比了個手勢，指了指張輝：“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螞蟻退回石頭后面停住，蕭晟七見狀，回頭招呼著幾人，帶著他們一起跟了上去。

這條縫隙本來就不是很寬敞，幾個人只能排成一隊，跟在后面。

螞蟻時不時停下，舞動著觸角，像是在辨別方向。

不一會兒，山澗邊緣又多了一道岔路，像是一個山洞。

螞蟻回頭朝蕭晟七晃動觸角后，帶頭鉆了進去。

蕭晟七停住腳步，神情有些嚴肅。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息。

“你做好準備。情況可能不太好。”蕭晟七目光沉靜，回頭提醒了一下看起來渾渾噩噩的張輝。

張輝一愣，片刻，他僵硬地揚起顫抖得嘴角，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近乎空茫的絕望笑容。

蕭晟七率先邁了進去。

山洞不大，蕭晟七閉了閉眼，適應光線后，一眼就能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還活著。

“張輝！”蕭晟七大喊一聲，快步走到女人身邊半跪在地上，可即便是他，看著這個情況，也已經無從下手。

是季雯笙。

她少了半邊身子，但仍然活著。

她瞳孔已經擴散，張大嘴巴，短暫而極速的吸著氣，一股一股的黑色血液不斷從口鼻中溢出。

“啊！”

張輝發(fā)出一聲哀嚎，顫抖著栽倒在她旁邊，手中不斷溢出白光，顫抖著按在她身上。

“按頭。”蕭晟七觀察了片刻，得出結論，冷聲提醒。

“她身上被撕開了……我……我得給她修復……”張輝雙眼無神，哆嗦著，哽咽著，“你懂什么……我才是治愈……”

“啪！”

話音未落，一個重重的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臉上！

張輝本來就渾身發(fā)軟，這一下，竟把他抽的翻滾在地，捂著臉終于回神。

蕭晟七目瞪口呆，他微張嘴巴，一臉震撼地看向擋在身前的女人。

“我希望你能清醒一點，”女人背對著蕭晟七，居高臨下看著張輝，她目光森然，充斥這冷漠與厭惡，聲音中卻帶著優(yōu)雅而溫和的笑意，“可以嗎？”

“我……”張輝捂著臉，一臉呆滯。

見狀，孫璟曦微微彎腰，她湊近張輝，嘴唇張合，吐息中無聲地警告：“別讓我誤殺你，好么？”

張輝看著女人的口型，呆呆地點了點頭。

“不好意思，你的朋友看起來情況不好，我剛剛太著急了。”

溫軟一笑，女人直起身子，臉上掛著愧疚的微笑。

她的目光仍盯著張輝，只是這次放開了音量：“你明白了就好，快給她治療吧，從頭開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