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停了，天又晴了。

干瘦男人趴在地上，臉望著天，瞳孔擴散，已經(jīng)沒了呼吸。

他身上沒有外傷，唯有脖子成了麻花，像是被身體內(nèi)部的力量直接擰斷。

“這么多人，捏不死幾只蟲子。”

戴眼鏡的男人用手帕細細擦拭著五指，他表情平靜，目光專注非常。

當最后一根手指也被擦拭干凈，男人輕輕揚手，將它丟棄在風中。

潔白的布料從城墻上悠然滑落，陽光穿透云層，為它鍍上了柔和一層金輝。

它舞動、旋轉(zhuǎn)，像翩然飛舞的蝴蝶，撲扇著翅膀，緩緩下落。

喧囂為之靜默。

終于，純潔無瑕的精靈落到地面，在它輕盈觸地的瞬間，血色慢慢浸染開來，純白掙扎著、扭曲著被猩紅點點吞噬，詭魅昳麗。

它的不遠處，一只手微微蜷縮，手的主人仰面躺倒，卻面朝地面。

而這具尸體旁邊，數(shù)具尸體橫陳在血泥混合物中，或伏爬在地、仰望天空，或是仰面躺倒，后腦看天。

......

“應(yīng)該是這個方向。”孫璟曦輕聲開口。

蕭晟七打量著路邊的痕跡，同樣蹙起眉頭。

這里像是發(fā)生過一場慘烈的公路追逐戰(zhàn)。

路面的輪胎痕跡清晰可見，多條不同寬度的綜合交錯。

這些痕跡有的深且長，暴露出車輛曾以高速行駛并急劇轉(zhuǎn)向；有的則短促扭曲，像是緊急制動的痕跡。

路面上散落著各種車輛物件。

破碎的后視鏡躺在碎石之間。

斷裂的車前杠。

車身彩漆的碎片、玻璃碎片。

而它們不遠處，甚至還躺著一扇帶著深深刮痕的車門。

空氣中隱約能聞到淡淡汽油味與火藥、及橡膠燒焦的味道。

至少有三輛車參與了這場追逐。

蕭晟七根據(jù)地面上的零件做出判斷，神色多少有些嚴肅。

不遠處，路面上可以看到各種散落的子彈頭，幾棵樹木上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彈孔。

靈橋的活動讓附近聚集了不少喪尸，可如今各種尸體散落在路上，大部分是喪尸的，也許……也有沒死多久的活人的。

很明顯，這不光是公路追逐戰(zhàn)，更是一場公路槍戰(zhàn)。

“看那兒。”孫璟曦柔柔地拍了拍蕭晟七的胳膊，輕聲提醒。

遠處，幾道軌跡從路面延伸至路邊的草地，草地上還有幾個深深的壓痕。

“他們可能為了躲避什么人，離開了公路。”

蕭晟七沒有反駁，開著車，拐上了那處痕跡。

這草地連著山，山路交錯，無法分辨前方的情況。

查理小姐側(cè)頭看了眼張輝。

他的臉色越發(fā)蒼白，也不開口，只死死盯著車外，像是生怕錯過一絲線索。

“螞蟻。”韓逸抬起頭，目光直勾勾的望向一邊。

蕭晟七聞聲看了眼后視鏡，注意到韓逸的視線后，順著看了過去。

又是一條岔路。

不過看起來沒有之前那條路敞亮，這路越越往上越窄，不知道通向哪兒。

蕭晟七瞇起眼睛，轉(zhuǎn)動方向盤改變方向。

“大佬！”張輝眼睛有些發(fā)紅，“我們不是應(yīng)該先找人嗎！”

“為什么拐彎！為什么啊！”

張輝難以置信的大喊大叫，尾音帶出接近失聲的嘶吼。

蕭晟七從后視鏡看了張輝一眼，摸出一支煙放進嘴里，難得認真的解釋。

“第一，我的螞蟻被我放到車上，它會脫隊的位置，大概率發(fā)生過什么。第二，螞蟻嗅覺靈敏，擅長追蹤，可以幫助我們找人。第三，螞蟻的特點你應(yīng)該知道，它們重視團隊，會追逐殺死自己同伴的生命，并試著把同伴的尸體搬回蟻巢，如果......”

“我的隊友不會死！”

張輝眼睛通紅，大聲打斷：“他們靠著普通人的身體在末日撐了十五年！沒人比他們更擅長生存。”

蕭晟七不再開口，可張輝不肯接受，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

“那只螞蟻曾想要殺死我的隊長！你能保證它這時候就把我們隊里的人當朋友嗎？！”

“你能保證嗎！你敢保證嗎！”

“你可真理智啊！你的理智判斷，你的邏輯在哪兒？！如果出了意外，還不是要我們用命來填你荒謬的決策！”

張輝失去理智般狠聲嘶吼。

孫璟曦眼睛睜得很大，盯著自己的膝蓋，不知在想什么。

沒人發(fā)現(xiàn)，她隱藏在身側(cè)的右手死死攥著自己的一小塊裙子，正因用力微微顫抖，鋒利的指甲鉤穿布料，黑色鱗片若隱若現(xiàn)地浮動。

克制住。克制住。

孫璟曦的人格在腦內(nèi)互相提醒。

蕭晟七還沒有表現(xiàn)出想要殺死張輝的反應(yīng)。

……

從后視鏡瞥了張輝一眼，蕭晟七輕嘆了一口氣，不去辯解。

“小伙子，我不認為螞蟻可以開著槍，駕著車追殺別人。”老太太見事情不對，輕聲開口。

她越過韓逸，將手放在張輝后背上，撫摸安慰。

“冷靜點，你的朋友需要你。”

韓逸也很高興，他看看駕駛座上不準備反駁的蕭晟七，又看看一臉扭曲、憤怒，像是占據(jù)上風地張輝，忍了忍，還是大聲道：“你要分開！”

蕭晟七看了眼后視鏡。

“什么？”張輝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開口，一時愣住。

韓逸更不高興了，他一張清秀的臉微微皺起，指著自己高聲道：“活著！”

他又指了指張輝：“活著！”

最后，他指向蕭晟七，表情因復(fù)雜的思考扭曲僵硬：“蕭晟七，說，不分開！你要，分開！”

張輝臉色驟然變得煞白。

他不敢面對的東西，被人徹底掀翻在光天化日之下。

另外兩人也明白了韓逸的意思，孫璟曦手指微動，她偏過頭，掃向張輝的余光漠然冰冷。

查理小姐沉重的嘆了口氣。

他們都意識到，張輝不是在憤怒，而是在恐懼，他似乎無法承受這樣的結(jié)果——他的決策使朋友落入了危險之中。

張輝雙拳緊握，他的掌心盡是汗水，目光中恨痛結(jié)連閃爍。

“這里！”

蕭晟七一腳剎車點住，車輛急促停穩(wěn)，他動作敏捷地開門下車，朝路邊一輛車頭癟進去的越野裝甲車跑過去。

張輝的心瞬間墜入谷底。

“等什么！下車。”看到張輝的神情，活了那樣多年歲的老太太還有什么不清楚。

她一把拉開車門，顫巍巍繞到另一側(cè)給張輝拉開了門。

“不要逃避，你難道永遠不見自己的朋友嗎？快去，沒準他們就在車里等你救他們！”

張輝渾身已經(jīng)脫了力，查理小姐僅輕輕一拽，就把他扯出車門。

蕭晟七站在裝甲車邊，一動不動，表情有些嚴肅。

“大佬......”張輝軟著腿腳走到他旁邊，不敢看向車窗。

“放心，車里沒人。”

蕭晟七又看了眼裝甲車。

車窗破碎，車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