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很快就到了,清然早早起來,收拾好行裝。方術還是那身月色的長衫,還是那么氣定神閑,超然飄逸。他看清然整裝待發,一臉肅穆的神情,笑了,讓他不要那么緊張。
“我們什么時候走呢?”他揪著衣服的前襟,問。這一方面因為緊張,另一方面,他胸前的口袋里裝著于紫陌給他的銀簪。
方術抬頭看看天,“再等等。”
清然也望向天空,看到天上一片片厚薄不均的白色云朵,在緩緩地移動。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當第十五片云朵從頭上飄過時,他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從草叢深處走了過來,是黑無常安吉。他的臉像幽深山洞深處的泥土,陰沉,讓人望而發憷。
“該走了。”他出現后,不看清然,對方術說。
方術默然點頭。
“你要帶著這個愚蠢的人類嗎?”他不避清然,毫不客氣地冷冷地問。
方術只是笑,沒有回答。
安吉沒再開口,拉著臉走進草叢。方術也走了過去。清然握著肩上的包帶,緊張地跟上去,在他要趕上還沒趕上方術的時候,就覺得下巴一疼,自己像是撞在了一扇透明的墻上,整個人被擋在方術身后。
清然伸手摸了摸,眼前明明是空氣,他的手卻伸不過去。是方術的結界。他曾經見方術用過一次。
清然這才明白方術為什么那么輕易就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原來他只是為了穩住自己,根本沒真打算帶自己去。
方術回頭,“清然你就留在這里,等我回來,如果明天天亮前我還沒回來,你就離開這里,去找紫陌,她會告訴你發生了什么。”
方術和安吉已經出了草叢,他還站在原地干著急。眼前的空氣就像一堵厚實的城墻阻住了自己,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方術和安吉離開,著急卻沖不過去。
紫陌交代自己一定要跟著方術的。清然懊惱地敲著眼前的空氣墻。
方術既然用結界,就不會讓自己輕易破解出去。要怎么辦呢?自己又不會法術。即使會恐怕也破解不了。他想到于紫陌給他的銀簪。她讓自己貼身攜帶,不得有失。也許于紫陌預料到會出現現在的狀況,給自己的法器?清然掏出銀簪,可是該怎么用呢?
他拿著銀簪,在眼前晃了晃,又在空氣墻上試了又試,結界紋絲不動。不對?他又把銀簪插到地上,方術不是也把竹枝插在地上。可是仍然沒有用。
清然泄氣地收起銀簪,坐在結界前,苦思。他一個人被困在這異層的空間里,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到底有誰能幫自己呢?……
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按方術所說,他和安吉應該已經到了凈山,開始對那股暗黑的力量進行封印了。他們進行得順利嗎?那股力量那么強大狡猾,他們會遇到危險嗎?
自己怎么這么沒用,清然苦思無果,懊惱地埋下頭,不經意間,看到不遠處回廊下盤著的紫色小花——紫藤。他心念一動。方術說她是千年紫藤的精靈,她應該也有法術吧,她的法術能解開阻住自己的這道“墻”嗎?
紫藤也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他振奮精神,站起來,走到回廊旁,對著地上的淡紫色的小花,說:“紫藤,我在這兒的時間,多虧你照顧,謝謝,你能再幫我個忙嗎?幫我打開方術設的結界。他們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我一定要去幫他。我知道,我沒有法術,沒有本事,這么說有點自不量力。可于紫陌說,要我跟著他,他才能安全回來。你不想方術出事對吧。……我如果再不去就趕不上了。”
一口氣說完,清然焦急地看著地上的小花兒,不知道它是不是紫藤的真身。
那小花好像輕輕動了一下。
清然聽到小花后面的草叢里傳出沙沙的聲響。那聲響像是爬行類的動物在草叢中穿過的聲音。接著,一條粗長的,結滿紫藤花的藤蔓在草叢中探出,花蔓在地上捕捉痕跡地滑行,滑到困住清然的空氣墻處,花身輕微搖擺,穿過結界。
清然一愣,忙走過去,到了空氣墻的地方,停了一下,試著伸手,空氣墻消失了。他高興得不得了,謝過紫藤,急忙走進草叢中。
接下來的路,他可謂披荊斬棘,好容易走出草叢、樹叢,回到外面真實空間的世界。出來之后,他犯難了,眼前的德善堂所在的山谷與當初大有不同,他得怎么樣才能找到凈山,找到方術呢?
一串紫藤花再次出現在清然腳下,是紫藤。
……
天色越來越暗,一片墓地出現在他眼前,多虧紫藤的指引他才能找到方向。這是穆春爺爺看守的墓地。清然確定自己到了凈山腳下,接下來的路他記得很清楚,加快了上山的腳步。
山路凹凸,上次進凈山的時候,他就感到陰森森的,此時,他覺得這里更陰暗了,連呼吸它的空氣都讓他顫栗。清然撫住胸口,深呼吸了一下,篤定信心,穩住腳步,繼續疾行。
越往上走,山里的陰氣越重,清然幾乎能感到眼前飄蕩的看不到的黑色的霧氣。兩旁的樹木像陡崖一樣,仿佛要壓過來。清然憑著直覺判斷著方向。
就快到那山洞的位置了,眼前的黑霧更濃了,空氣中還帶著濃重的腐臭味。方術怎么能來這種地方。清然恨自己輕信了方術的話。這種環境本身對方術就是一種傷害,他的力量會受到污染。他又怎么對付它。
快到洞口了,清然遠遠看到方術隱約的身影站在洞口。
至于安吉,天色太暗,加上周圍的黑霧,他無法確定是不是在方術身邊。
他正要前奔,腳被帶著花香泛著紫光的紫藤絆住了。“我不能過去嗎?”清然低頭低聲問紫藤。
“方術正在施法,你現在過去,他就前功盡棄了。”安吉從黑暗中走出來,“我在這兒就是為了確保他不被一些愚蠢的人打擾。”
清然有些生氣,為什么他總有叫自己愚蠢的人,就算自己沒有本事,可關心方術的心是真誠的。
“你居然能出來?不過你出來又能做什么?”安吉對清然的出現并不意外,也許方術已經料到,但他冷冷地問。
清然板著臉,他能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但他一定要來。
“于紫陌讓我跟著方術。”這是他想到的最理直氣壯的回答。
安吉“哼”了一聲,“那你就乖乖站在這里,不要亂動。別給我添麻煩。”說完,他抬頭將清然無視。
清然也無視安吉,盯著洞口的方術。他也不想管這個叫安吉的怪男人。
山洞洞口如一個黑洞,似乎能吞噬世上的一切。方術在洞口張開雙臂,施法。他頎長的月色般的身姿就像一點白光,在洞口前閃爍。他是他們的希望之光。
不過方術這道希望之光在變得越來越暗淡,好像就要被周圍無盡的黑暗吞噬。
清然兩手握出大把的汗水,“他這樣沒事嗎?”他不得已問安吉。
“嗯”安吉也在專注地觀察方術的動靜。“目前還行,”他頓了一下,“如果沒有意外,他能在午夜前完成封印。”
“意外?會有意外嗎?”不知道是不是離封印的洞口太近,他仍覺得渾身陰風習習。
方術還在黑霧中張開雙臂,清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身體似乎在顫抖,應該十分吃力。
頭頂的天空一片漆黑,清然無法通過天空來判斷時間。他看看手腕上的手表,手表的指針已經過了十點,就是說,快到子夜了。方術還沒有封印完,他如果不能封印山洞,他是不是就會有危險。
安吉不回答,他的臉本就難看,清然不確定此刻他的臉色為什么變成這樣。
他低頭問跟來的紫藤。紫藤的花蔓纏緊了他的腳踝。
清然的汗水濕透了他的頭發,衣服,他雙手捂緊胸口,在心中默默禱告。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清然看到,圍著方術的黑霧好像開始散開。他幾乎可以清楚地看到方術了。封印有效果了嗎?他成功了嗎?清然瞪大了雙眼。
“好像可以了。”安吉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頓挫地響起。
清然的心稍微放下了,目不轉睛地看著方術。方術的雙手依然扎開,向前伸著,還在施法。
周圍的黑霧似乎已經散去,月亮的輪廓出現在凈山的上空。方術的臉孔,閃耀的雙眼,他們都能看清了。
“就差一點了。”安吉的聲音又在清然頭上想起,像是在給清然解釋,也像是在警告清然,方術的法術在最關鍵的時候,千萬不要去打擾他。
方術的手在慢慢收攏,應該就要完成了吧,清然的心幾乎揪做一團。
方術的手就要完全收回來了,在場的人的心正要放下。突然,清然覺得方術的臉色一變,方術的身體隨之猛地一側,像被什么吸著,拉扯著,斜著移向山洞的洞口。方術在試圖掙扎,但是掙不脫。
“方術!”清然緊張地大喊,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安吉比他的速度還快。
兩人沖到方術近前。
“別過來。”一直在努力的方術低聲命令道。
安吉針一般的眼睛盯向山洞深處,脫口說道,“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