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四十,一事無成,人生過半,卻無一子。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啊。
林有財心想。
這都是命啊。
林有財腳步沉重的進了屋。
“留下她吧。”
既然要留下,那總該有個名字,林有財隨口道,“就叫她梅子吧。”
梅子。
沒子?
周湘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怪她沒有為他老林家生個兒子,但她下意識的不喜歡這個名字。
周湘看了看林有財,嘴唇囁嚅著,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長久以來的溫柔脾性讓她下意識的生不出反駁的心思。
今天的以死相逼已經是她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反正只是個稱號而已。
沒關系的。
她想。
......
就這樣,梅子留了下來。
梅子很懂事,也很乖巧,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出生并不被父親期待,所以小小年紀的梅子從不開口討要東西。
她總是安靜的自己待著,默默地聽大人的話,聽到自己的名字時,會沖你甜甜的笑,黑亮的大眼睛眨啊眨,臉頰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臨溪鄉的村民都很喜歡這個可愛漂亮的小姑娘,可是他們也總會在感慨這個孩子的懂事時,言語之間摻雜著對其不幸遭遇的可憐。
可他們明明是笑著的。
梅子看著他們的笑,有些想不明白。
為什么能一邊撫摸著她的頭,一邊笑著談論她的身世呢?
人們總是這樣,對別人家的事充滿著好奇,好像談論著別人的不幸就能讓自己的生活變好一樣。
他們以為小梅子聽不懂他們的話,談論這些事情時也不會刻意的避開她。
可是他們沒想到梅子是個那么敏感而早慧的孩子。
梅子在村民的一句句討論中知道了父親在她出生時就想將她丟掉,也知道了是母親以死相逼留下了她。
父親很少和她說話,對兩個姐姐些許父愛,也從未給過梅子。
林有財在梅子出生后的那幾年變得更加沉默,村民的議論幾乎讓他抬不起頭。
他有時看到梅子,都會下意識的想起那些指指點點。
這個孩子帶給他的都是嘲笑!
讓林有財變得更加沉默的還有周湘的病情。
周湘病了,長久的勞作終于壓垮了這個本就瘦弱的女人。
昂貴的醫藥費讓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林有財曾經工作過的磚窯廠早已機械化,他跟著村里人,成了一名泥瓦匠。
他每天早出晚歸,掙來的錢總要花出去大半給周湘買藥。
梅子的兩個姐姐也去上山采草藥,再拿到鎮上去換錢。
周湘臥床的那段時間,家里時常只有她和梅子兩個人。
小梅子承擔了照顧母親的絕大部分工作。
洗衣、做飯、端茶、喂藥,梅子從磕磕絆絆到逐漸熟練。
苦難籠罩著這個幾近破碎的家,以至于沒有人發現,小梅子一次都沒有哭過。
就連兩個姐姐都時不時暗自流淚。
可是梅子沒有。
父親的忽視,母親的病痛都對這個小小的孩子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就連老天爺都對這個可憐的孩子格外苛刻。
周湘去世了。
這一年,梅子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