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華悄悄離開了靖安侯府之后，霍蕓書也有意不主動去告訴閆玉萍。

閆玉萍開始只當是麗華覺得難堪，躲起來了，過兩天就會出現(xiàn)。

一周過去，麗華杳無蹤跡。

她覺得不對勁，派人去打聽。

一問才知道，那麗華被主母打發(fā)出府了。

閆玉萍一聽，頓時冒火：這霍蕓書是有多大的臉面？我的丫鬟，居然被她一聲不吭地打發(fā)走了？

可她也無可奈何。霍蕓書是個聰明人，小打小鬧的手段，根本扳不倒她。

更何況，縱使凌月已經(jīng)澄清，她請來葛頤堯先生一事，與霍蕓書并無關系，但她心里篤定，這二人必然盤算著什么。

閆玉萍猜想，霍蕓書和凌月一定是在針對她。

她一門心思揣度著該如何給霍蕓書和凌月一點兒顏色看，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的馬腳，已經(jīng)逐漸暴露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了。

不僅凌蘭在暗里跟蹤她，陸延均也處處打聽她的過往。

半個月過去，陸延均終于找到了一個人。

一個讓閆玉萍根本沒有辦法否認的人。

他放飛了祝福，將霍蕓書請到了重華殿，跟這個人見面。

霍蕓書剛剛邁進重華殿前院，陸延均就迫不及待地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帶她往門口走。

“蕓書，我昨天打聽到這個人的時候，真是恨不得馬上就告訴你。”

按捺不住的分享欲望，讓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越禮。

霍蕓書的手微微一僵。

但隨即，她的注意力就被對方的話轉移了。

“到底是什么人？”

“你進去就知道了。”

推開重華殿的門，霍蕓書怔了一怔。

阿和站在殿中，牽著一個模樣七八歲的男孩子。

“九爺，夫人。”阿和向他們問好。

他盡量不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

畢竟，他跟在陸延均身邊久了。他怎么看不出來九爺對那霍家姑娘有著不同尋常的情意？

只是，阿和知道，這兩個人大抵是沒有什么結果的。

霍蕓書已嫁了人。就算她能和離，就算陸延均情深意篤，皇帝和皇后也不會接受一個再嫁之女。

所以，阿和從來不會主動捅破這層窗戶紙。

做奴才，要做一個勤快卻鈍拙的奴才。

然而，他不經(jīng)意地掃過他們二人牽在一起的手的眼神，還是被敏銳的霍蕓書注意到了。

霍蕓書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含笑向阿和微微點了點頭。

陸延均也才意識到自己的逾矩，但面不改色，只是說，“辛苦你了。你去忙吧。”

阿和點頭答應，離開了重華殿。

“阿和公公……”

那小男孩仿佛有些無措，張嘴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阿和回頭，向他笑了笑，說了句“待會兒來找你，帶你去騎馬”，便為他們關上了門。

“洪飛，你不要怕，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說著，陸延均上前，主動牽過那個小男孩的手，帶他去桌邊坐下。

霍蕓書心中生疑。

這個小男孩，能知道什么事？

但想了一想，她忽然開口，“你叫洪飛是嗎？”

陸延均就站在桌旁，含著似有似無的笑，但不說話。

他相信，憑著霍蕓書的聰慧，她能猜出這個人的身份。

這個叫洪飛的小男孩坐在桌邊，捏著陸延均剛剛遞給他的一塊赤豆糕，向霍蕓書乖巧地點了點頭。

細碎的點心渣從他晃動的小手間落下，灑在了紅木桌子上。

“是哪兩個字？”

“洪水的洪，飛鳥的飛。”說話時，他將赤豆糕塞進了嘴里，又問陸延均，“每一樣我都可以吃嗎？”

“可以，都是你的。”陸延均笑。

“謝謝。”洪飛單純懵懂的目光里難掩歡喜。

“洪飛，真好聽的名字。”霍蕓書也笑了笑，終于開口問到她最想問的問題，“你今年多大了？”

“七歲。”

霍蕓書抬頭，向陸延均遞了一個眼神。

陸延均明白她的意思，帶著篤定而從容的笑，緩緩點了一下頭。

霍蕓書神情自若，但心里難免感嘆。

她沒有想到，陸延均居然能找到他。

“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跟什么人一起住？”霍蕓書坐在了洪飛身旁，柔聲問道。

“我住在白馬村，跟爺爺奶奶。”

霍蕓書看了看陸延均。陸延均也看她一眼，但沒說話。

“那你的爹娘呢？”霍蕓書又問。

“爹過世了，我沒有見過他。娘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

“很遠很遠的地方？在哪里？”

“我不知道。”洪飛茫茫然地搖頭。

“那你見過她嗎？”

“見過。她經(jīng)常會派人送銀子回來。有時候她也會回來看我。”

既然見過，那一切就好辦了。霍蕓書在心中琢磨。

“有時間，我也去看看你的爺爺奶奶，好不好？”

“好。”洪飛咧嘴笑了，嘴邊還沾著糕點屑。

他在重華殿里一炷香的功夫，吃完了一整盤糕點。

霍蕓書也把想要問的話問完了。

而后，陸延均出去喊阿和進來，讓他帶洪飛去御膳房拿更多的點心吃。

“想要吃什么就跟阿和公公說。”陸延均笑著道。

“謝謝哥哥，謝謝阿和公公。”洪飛道。

“這位是九爺。”阿和在一旁糾正他。

“沒事，洪飛喜歡怎么叫，就怎么叫。”陸延均道。

阿和牽著洪飛走了。陸延均上前去，關上了門。

“閆玉萍的兒子？”門一關上，霍蕓書立刻問。

陸延均點頭。

“在何府懷上的那一個？”

“是的。”

“延均，我真的沒想到你能找到他。你如何打聽到他的存在的？”

“這你就別管了。”陸延均笑道。

找到洪飛，屬實不易。

最初，他掌握到的唯一線索，只是何家。

所以這些日子，他處心積慮想要與何家的人攀好關系。

雖然何家人已經(jīng)攜著萬貫家財遠離官場了，但對于像九皇子這樣尊貴的人，何府沒有人不樂于來往。

沿著何府這條線，他打聽到閆玉萍當年離開何家之后，去了一家酒樓唱歌。

她怕老板娘不肯收，便隱瞞了自己懷孕的事實。

但日子久了，她孕肚漸顯。這件事再也瞞不住了。

她被迫離開了京城，在何府一個從前與她交好的小丫鬟的幫助下，去了那丫鬟位于城郊的老家。

后來，她在那丫鬟爹娘的照顧下，生下了孩子，也就是洪飛。

當時的閆玉萍，想到自己要把后半生耗在這個孩子身上，甚至可能再也回不到從前那種受人追捧衣食無憂的日子，就覺得絕望。

小丫鬟的爹娘，幫她在村里找了一對膝下無子的老夫婦，將洪飛送給了他們。

而后，閆玉萍在村中休養(yǎng)了不到一個月，便給小丫鬟的爹娘留下了一筆錢，回了京城。

她改名換姓，扮成了一個初出鄉(xiāng)村、不諳世事但容貌俏麗、多才多藝的小姑娘，進了城中的一家酒樓。

鄭少翎常常出入這家酒樓。

閆玉萍很早就注意到了容貌不凡的鄭少翎了。

但矜持讓她始終沒有主動與他開口交流，只是有意無意地穿著凸顯身姿的衣裙在他面前出現(xiàn)而已。

直到有一天，她得知這個人是靖安侯世子。

她決定放下故作矜持的姿態(tài)，一定要把這個人得到手。

后來的一切，皆如閆玉萍所愿。

鄭少翎日漸喜歡上了這個嬌俏活潑、能歌善舞的姑娘。

不過有一件事，超出了她的意料。

她沒有想到鄭少翎這樣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紈绔子弟，居然會主動上書遠赴邊關。

閆玉萍不想吃那蕭索邊關的苦。

但為了以后的生活，她忍了。

她甚至表現(xiàn)出一副為了心上人奮不顧身的模樣，讓鄭少翎感動不已。

離開京城前，鄭少翎還暗下決心，一定不要虧待了這個姑娘。

這便是閆玉萍的本事。

而陸延均，順著何府那個小丫鬟，查到了她爹娘，查到了同村的那對沒有子嗣的老夫婦，最終查到了洪飛的存在。

其中波折，他不肯說。

他怕霍蕓書因此有任何一點兒壓力。

其實為她做什么事情，他都樂意。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要針對閆姨娘做些什么，這個小男孩身上，大有文章可做。”陸延均又說。

“我明白。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霍蕓書笑道。

“你不要這么想。對我，你從來沒有必要說感謝。”

陸延均微微斂住了笑，說得很認真。

霍蕓書能感覺得到。

她輕輕抿了下唇，“嗯”了一聲。

回去以后，霍蕓書便在思索，該如何讓洪飛出現(xiàn)在鄭家人的視野里。

她必須要謹慎選擇一個場合。

選擇一個讓世子甚至鄭家顏面掃地的場合。

而這個場合，必須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就是說，她要確保在洪飛出現(xiàn)之后，鄭少翎能不顧舊情，將閆玉萍掃地出門。

否則，她沒有精力再面對閆玉萍的報復。

而凌月那里，也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

閆玉萍的錢，根本沒有拿去做投資。

鄭家在閆玉萍的照管下，并沒有在京中拓展任何生意。

霍蕓書本以為，閆玉萍把銀子都寄去白馬村了。

但她有一天跟著洪飛去村里，才發(fā)現(xiàn)，洪飛的爺爺奶奶依舊住的是上了年頭的土屋。

那房子至少有五十年了。

除了洪飛有幾身做工精良的新衣服，霍蕓書看不出任何他們家與富貴人家有來往的痕跡。

鄭家的錢，根本沒有往這里去。

那……如此一大筆巨款，會去了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