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芮和代依沒有跑出去多久，代依就忽然捂住胸口，喘起粗氣來。

“代依將軍，你怎么了？”代芮漸漸地停下馬來，正要回頭來看他，卻見代依身子一歪，直接從馬背上栽了下去，摔到了一旁的草叢里。

代芮嚇了一跳，連忙跳下馬來，跪在代依邊上，扶起他的身子，著急地喊他，“代依將軍！代依將軍！”

代依臉色慘白，牙齒磕絆著，已經不能擠出完整的話了。

忽然，一口鮮血從那打顫的齒縫間迸出。

代依頭一偏，直接昏了過去。

“將軍！將軍！”

代芮激動的呼喊，響遍了寂寥的曠野，成了代依模糊的意識里僅存的聲音。

代依沒有想到，他醒來之后，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章云征。

章云征坐在桌子旁，背對著他，靜靜地喝著茶。

代依還未起身，只是在床上摩挲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響動，章云征便頭也不回地吐出二字，“醒了?！?

他身后的響動，戛然而止。

代依愣住了。

章云征回身來，微笑著道，“代芮把你送到我這里來的。你身上中的毒，只有我能解?！?

代依咬牙，強撐著支起癱軟無力的身子，盯著他道，“你真無恥！”

“你不也想著逃跑嗎？”章云征走近一步，俯身看他，“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是你背棄承諾在先。我才出此下策。我們兩個人相互合作，不也是皆大歡喜嗎？”

“皆大歡喜？我坦白一切，就要人頭落地。這對我而言，叫什么皆大歡喜？”代依喘著氣，恨恨地瞪著他。

“我已經讓你去送信了。若你出了什么事，烏宛國完全可以以此為借口發動進攻。這是影響到兩國關系的事情。沒有人不會審慎處理的。你是不相信你自己國家的皇帝，還是你自己國家的軍隊？”

代依被他噎住了。

沉默半晌，他才問，“跟你合作，我能得到什么好處？”

“你還記得，你當初是為什么而來的嗎？”

代依愣了一愣，略顯疑慮地抬起眉來，“你是說，割讓領土？”

“這不是我能承諾的事。領土關系著民族尊嚴。最開始，你不是因為相信了長孫遙和陸毓時的蠱惑，才過來的嗎？難道，你不想向他們報仇？”

代依沒說話。

“你在烏宛，是赫赫有名的將軍，卻被他們像只掌中螞蟻一般玩得團團轉。用過之后，你甚至不如他們身上的一件舊衣服。他們要你活，你便活。要你死，你便死。這樣的屈辱，你能咽得下嗎？”

頓了頓，章云征又道，“我不干那卸磨殺驢的事，我也不會像他們一樣，把你當成一個辦事的工具，而不是當成一個人，當成一位南征北戰、有著經天緯地之才的將軍?！?

這句話，說到了代依的心坎里。

“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只需要你，說出實情?！闭略普鲾蒯斀罔F地道。

“說了，我還有活下去的可能嗎？”

“代依將軍，我只是一個侍郎。生殺大權，掌握在皇帝手里。但我敬你的拳拳報國之心。我會盡我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你平安回到烏宛。也希望你向烏宛國王，傳達我們的善意。矛盾無法避免，但戰爭可以避免。我們完全可以用和平方式，解決爭端，做到睦鄰友好、互惠互利?！?

代依被他說動了。

即使雙腿虛弱，他依舊堅持扶著床角立柱，艱難地站起來，向章云征鞠了一躬。

“章公子。沖你這番話，我愿意與你合作。希望你的話，將來有一天會實現?！?

章云征連忙上前去，扶他起來。

“多謝代將軍?！彼睬飞淼馈?

當天，章云征便把代依打扮成一位太監的模樣，將他暗中帶入了養心殿。

當章云征跪在皇帝跟前、向他表明了這位太監的真實身份時，坐在書桌前的皇帝略顯驚異地張了一下眼睛。

“你就是代依將軍？”皇帝凝神端詳著面前這位太監的面貌。

“是我?！贝拦笆止虻兀⑽㈩h首。

“云征，你為何把他帶了過來？”

“陛下，那日太子所說，沒有一字是真。這一點，代依將軍可以作證。”

“哦？”

“陛下。”代依誠懇道，“那日代依鬼迷心竅，被他人花言巧語蒙騙，動了刺殺的心思。代依罪該萬死。但那日代依受人蠱惑，隱瞞了實情。今日，在章公子的引薦下，代依特來請罪，想要將實情，原原本本地告訴陛下。”

“請說?！?

代依告訴皇帝，他是在長孫將軍的鼓勵下，喬裝成商隊來到了京城。

入京以后，成安王忽然開始盤查域外商人。他的手下被迫離開了京城。但他因為躲在了將軍府，沒有被查到。

長孫將軍安排他進雜技班，并鼓勵他在表演時刺殺皇帝，并說事成以后，烏宛會得到邊關六鎮。

在他被侍衛從大殿上帶出去的時候，那陸毓時找到了他，單獨跟他說了幾句話，脅迫他說這一切都是成安王指使的。

皇帝若有所思地聽著，神色漸重。

“這些話，可有什么證據？”

“陛下，代依將與長孫將軍來往的書信，通通帶了過來，現在存在我的手下代芮那里。若陛下有興趣，可以找代芮取回這封信?！?

皇帝沉思了下，又問，“朕感激你的坦誠。但你能回來，跟朕說出這番話，必然冒著很大的風險。章侍郎，他是如何讓你回來的？他可否向你承諾了什么？”

“章侍郎說了八個字?！?

“哪八個字？”

“睦鄰友好，互惠互利?！?

皇帝靜靜琢磨著這幾個字，緩緩露出了微笑。

“好，好啊。章侍郎果然有遠見。這也是朕想看到的前景。”頓了頓，他又道，“代將軍，你此行，只是為了這個？”

“我刺殺未遂，不敢奢求陛下留我一命。我來，只是想聽陛下親口的承諾。兩國之間，能相互尊重，和平共處。”

皇帝面露贊許，點了點頭。

“朕答應你。”

“多謝陛下?！贝涝俣裙笆帧?

“不過，朕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事成之后，朕會派人，護送你和你的手下，平安回到烏宛。如何？”

“陛下要說的，是什么樣的事？”

“其實也很簡單。不過，是一出好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