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兩個男子，“刷”的一下，不約而同地起身，如兩根高大的柱子平地而起，肅穆地佇立在屋中，嚇得那小廝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你說什么？”陸延均厲聲問道，聲音激動。

章云征倒是不說話，但神色因緊張而不由得沉了下去。

“快隨我看看去吧！”小廝向門外揮動著手，慌張地喊。

兩人立刻隨他出去了。

小晴已經等在門口了。一見到陸延均，她馬上招呼著他上馬車。

她不認得章云征，也無暇顧及他的身份，只讓他們盡快上去。

上了車，小晴才一五一十地跟他們講了事情的經過。

今天，是周海和阿婉成親的日子。

但是等到中午，凌蘭和宋蕓書也沒下來。阿婉便叫小晴去山上接他們下來。

小晴便乘著阿凱的馬車，往山中小院去。

到了門前，小晴敲了敲門，卻半天不見有人過來。

小晴暗中遲疑，輕輕推了下門。

門一推便開。

她這才發現，門鎖是壞的。

“也不叫人修一修?！毙∏缜那泥止玖艘宦?，走進去。

屋子半敞著門，里面好似昏沉如子夜。

“凌蘭姑娘，蕓書姑娘?！毙∏鐡P聲喊道。

屋里仍然寂靜無聲。

小晴心中嘀咕：難道都出去了？

她走去，輕輕碰了下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

面前的景象，讓小晴大驚失色，尖叫一聲。

門外的阿凱聽見動靜，趕忙下車進屋來。

一看，他也變了臉色。

霍蕓書側身倒在地上，雙手反捆在身后，已經失去了意識。

她嘴唇微張，嘴邊和衣襟仿佛被什么深色的藥汁染黑了。

她的身子旁，散落著一只碎成了幾片的碗。

而凌蘭姑娘仰面著地，雙目緊閉。

她身上那件乳白色對襟上衣已經被鮮血染紅，暈出迷蒙的色彩，如凄美而壯麗的霞光。

一把沾血的銀柄匕首，就躺在她右手邊，刀尖因這窗邊溢進的微弱光亮而泛著寒意。

小晴嚇壞了，趕忙撲過去又喊了兩聲。

兩個人都靜靜地睡著，沒有一絲動靜。

小晴努力穩住心神，試了試她們的鼻息：所幸，都還活著。

她先是檢查了凌蘭的傷口，發現凌蘭的右腹部有一處刀傷。

小晴趕忙從柜子里翻出幾件舊衣裳來，倉促地為凌蘭包扎了傷口。

而后，兩個人把霍蕓書和凌蘭抬進了馬車，往周家趕。

到了周家，小晴還未下車，便慌里慌張地喊，“公子，小姐，你們快來??！不好了！”

那阿婉正坐在屋中鏡前，靜靜地端詳著自己。

她已換上了喜服，化好了妝，只剩發髻未梳。

阿婉梳不來發髻，一直等著霍蕓書來幫她。

聽見動靜，她趕忙散著頭發跑了出來。

還未開口問發生了何事，她便從那掀開的車帷間，望見了昏迷不醒的凌蘭與霍蕓書。

“發生什么了？”她驚愕失色。

“我也不知道！小姐，你們快去叫大夫吧！晚點，我怕她們就沒命了！”

“好，好好好?！卑⑼袷Я松?，連聲應著，回身叫周海的名字。

周海正在灶房中忙活。耳邊盡是那噼里啪啦的燒柴火聲。

屋中熱騰騰的蒸汽，如一只無形的罩子，將他與院中的嘈雜隔絕開來。

然而，這罩子里，竟飄來了阿婉凄厲而激動的呼喚。

“周海！周海！”

周海連忙拿起抹布擦了擦手，出門去。

“怎……”

“周海，你快去叫大夫！快去！”阿婉已經急哭了，連話都說不清楚。

“不是去叫蕓書……”

“她們要不行了！你快去！”

周海察覺出事情的嚴重了，忙不迭地點了下頭，就奔出門去。

一急，他腳上的鞋都差點掉了，趔趄幾下，才繼續跑。

當把霍蕓書和凌蘭在屋中安頓好之后，阿婉立刻叫小晴去請陸延均回來。

昨日，霍蕓書和陸延均下山來看望他們的時候，好像提起過，說陸延均今日會去拜訪章侍郎。

“你去章侍郎府上找！要快！”阿婉道。

小晴連聲答應著，又和阿凱出了門。

聽到這里，陸延均的拳頭已越攥越緊。

“這到底是何人干的！”他咬牙，眼里已盡是怒意。

章云征一言不發地忖量了片刻，忽道，“不知……這會不會和幾天前來東宮的訪客有關系?！?

陸延均看他一眼，“你說?！?

“我在東宮附近，安排了幾個人。前幾日，有人來報，說他聽見太子在東宮內怒斥一個四五十歲的老伯，好像是因為什么事沒有辦好。那老伯甚至都下跪求情，可太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關了門?！闭略普鞯馈?

陸延均皺起了眉。

心中疑惑萬千，一時無從梳理。

他擺擺手，不愿再想。

如今，他只求蕓書能活著。

很快，馬車便到了周家。

陸延均和章云征下了馬車，就邁步往屋中飛奔。

一位大夫剛剛來看過，出來就撞見了他們。

周海一同送他出來。

“王爺，您來了?！币姷疥懷泳芎Ａ⒖痰?。

話音落下，他的目光落到了章云征臉上。

周海微微一怔。

陸延均馬上解釋，“這位是章侍郎。都是自家人，不必顧忌?！?

周海立刻行禮。

“不用多禮。她們如何了？”章云征道。

大夫垂眼，嘆了聲氣。

“凌姑娘失血過多，但所幸未傷及要害。我已為她用了金瘡藥，開了方子，每日水煎服用即可。隔幾個時辰，就擦一次生肌散。好生調養，不日便可痊愈……”

大夫的聲音，漸漸地緩和下來。

陸延均不由得心頭一緊。

“那宋姑娘呢？”

大夫閉了閉眼，“宋姑娘……她應當被人灌下了毒藥。老夫愚鈍，屬實不知她中的是什么毒，只能暫且開了一個方子，延緩毒性發作的時間。但這也只是權宜之計。若要救回宋姑娘性命，恐怕，各位還要另請高明。老夫已經盡力了。”

說著，大夫緩緩屈了下身子，再度嘆氣。

陸延均和章云征雙雙沉默了。

周海在一旁道，“我送您出去，順便把藥抓回來?！?

大夫點點頭，跟著周海走了。

“王爺，宮中御醫，不知可否救她一命。”章云征努力穩住聲音，輕輕地道。

陸延均卻沒有馬上說話。

“王爺是在擔心什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帶著她回京城了嗎？”

陸延均咬牙，還是不肯應聲。

“身份暴露的危險，和毒發身亡的危險，哪個更可怕？王爺不帶，我帶。我已經失去一次姐姐了。我不能再失去她?！?

說著，章云征就邁步往屋里去。

陸延均“刷”的一聲伸出手來，按住了他。

“你在這里等著?！?

他按下章云征，自己進了屋。

阿婉正在坐在霍蕓書的床前拭淚。

陸延均直接邁步進來，攔腰抱起床榻上昏睡的霍蕓書。

阿婉嚇了一跳，忙抬頭，“王爺……您這是要帶她上哪兒去？”

“進宮?！?

他不冷不熱地擲下二字，就出了門，絲毫沒有停留。

阿婉錯愕地愣在原地。

陸延均抱著霍蕓書路過章云征時，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以為我就能忍受失去她？”

說罷，他坐上了馬車，命阿凱過來，送他去皇宮。

章云征也跟著坐上了車。

一路上，兩人都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