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億頓時一愣。

他都已經四十好幾了，是公交車司機里的老前輩，用“小楊”這個稱呼屬實有點古怪。

然而，這位老人家語氣熟稔自然，也不像是胡說八道，而像是和自己很熟一樣。

前幾天的車上，出現過這個乘客嗎？

楊師傅心里有一絲困惑。

但他腳下還是動作流暢，飛速踩下剎車，順便按了開門按鈕。

老人急促喘氣，腳步蹣跚，緊抿著嘴爬上了車。

楊師傅見他走路不便，就好心提醒。

“老爺子您慢點走，別摔了。”

“其實下一站就是終點站長樂飯店，有很多線路聯通，您就算不趕我這趟車，等別的也行啊！”

“不行，不行。”

老人一邊搖頭，一邊在投幣箱前站定，從懷里摸出紙幣塞了進去。

同時，他渾濁的眼睛微微一抬，沙啞地說道。

“你可別唬我，我記性雖然差，但這點路還是很清楚的……”

“要去長樂中學，只有你這趟186路車！”

老人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仿佛自己已經重復了幾百次同樣的路線。

可楊師傅聽到這話，卻是頭皮一炸，渾身發毛。

長樂中學？

這所學校早就被政府撤銷辦學資格，原地拆除掉了。

現在，你即使找遍整座海陽市，也根本沒有叫“長樂”的學校！

楊師傅猛然吸了口氣，哆嗦著道。

“老爺子，你……你怕不是記錯了吧？”

“186路的站點二十年前改過一次，在那之后，這趟車的終點站就一直是長樂飯店，沒有你說的這個站啊！”

直播間彈幕突然爆炸，密密麻麻地飛舞起來。

【溫大師，來活兒了！】

【不對勁，這老頭很不對勁！我一眼看出他不是人！】

【楊師傅，開箱子吧。我賭你現在去看，八成就能看到第七張新冥幣了！】

溫瑕也微微頷首，對楊億嚴肅道。

“楊師傅，這就是那位過世的乘客了。”

“很顯然，他年事已高，死后分不清楚時間線，記憶也發生了一些錯亂。所以簡單的對話，就足以讓他暴露出非人的身份。”

“那溫大師，我該怎么說？”

楊億頓時后悔地捂住了嘴，心里焦急的不得了。

“我是順著他說對對對，那就是長樂中學更好嗎？”

“哎呀，早知道我就忍住不去點破了，老爺子，您可千萬別為難我這一車子的人啊！”

但他還沒等到溫瑕的回答。

這邊，老人就呆了呆，緩緩轉身，自覺主動地走下了車。

“怪了，我起猛了？”

“186路不去長樂中學，難道該坐188路？”

“不好，小敏要晚自修放學了……還是我自己去接吧……自己走著去……”

老人嘀咕著，加快腳步，自顧自走遠了。

楊億這一次緊緊盯著他的背影，沒有挪開眼神。

果不其然。

老人的身影離開馬路，進入桂花新村路口就突然消失了，就好像原地刪除一樣。

而安安靜靜的小區內部，還隱約有光影閃動。

仔細一聽，好像還傳來哀樂播放，敲鑼打鼓的聲音。

楊億心里如釋重負，知道那是老人的家人在舉辦頭七儀式了。

他一腳油門，將車開到終點站。

然而，他折返回來時，卻還是在桂花新村停下，自己下了公交車。

看到這一幕，直播間里飄出了一堆問號。

【楊師傅，你這是做啥？難不成還想去人家家里吊唁？】

【你又不認識他是誰……】

【我覺得普通人難得糊涂，沒必要去刨根問底了。這靈堂多晦氣啊！】

然而，溫瑕卻沒有直接反對，也沒有嫌棄楊億拖延時間。

她只是意外地挑了挑眉，提醒對方。

“楊師傅，你確定要進桂花新村嗎？”

“溫大師，我還是得去看看。”

楊億擔心地說：“老人剛才說了，要去接一個叫小敏的孩子放學。我猜，小敏是他的晚輩，也是他最深的牽掛，此時此刻，她卻并不在他的身邊陪伴。”

“人生在世，今天就是魂魄存留的最后一天了。要是還見不到自己最牽掛的人，老爺子心里得多失落啊！”

“所以我想去提醒他家人，最好把小敏找來，說明情況，一起舉行儀式。這樣一來，才好讓老人魂魄安寧，順順當當地走！”

“這是積累功德的好事。”

溫瑕掐指一算，微笑道：“楊師傅，我支持你，你就繼續走下去吧。”

“這位老人家姓安，他的靈堂就在10棟1單元樓下。”

有了溫瑕的支持，楊億就點了點頭，壯著膽子大步走進小區。

然而，當他找到靈堂，想對在場的人說明來意時。

一個管事的年輕人站了起來，打斷了他，還明顯露出了懷疑輕蔑的表情。

“夠了！這位師傅，你怕不是哪個玄學大師的托兒，故意來騙我們出錢做法事的吧？”

年輕人口氣很沖地說道。

“我之前已經拒絕好幾批人了，我們不做，不出這筆錢！自己燒香祭拜就可以了，不用別人幫忙！”

楊師傅忙搖頭道：“你誤會了，我就是一個公交車司機。”

“是這位安老先生的鬼魂在尋找小敏，被我遇上了，所以我好心來提醒一下而已！”

“我叔叔全名叫安定國，他女兒安敏早就自殺死了，還是被他自己逼死的。”

年輕人冷笑道。

“你連這都不知道，就胡說八道什么讓小敏過來，不就是個騙子嗎？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