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克倫酒店的大廳燈火輝煌，水晶吊燈投下斑斕的光影，映照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

孔祥熙已經帶著一眾隨從走進了最大的宴會廳，與捷克官員們展開抵押貸款和軍火買賣的洽談。

比安卡站在宴會廳門口，瞥了一眼那扇緊閉的厚重木門，嘴角微微一撇。她知道，這種級別的會談，她這個“外來的丫頭片子”根本沒資格摻和。

幸運的是，她被安排在宴會廳旁邊的休息室里——酒店有多個休息室，根據與主廳的距離決定面向人員的地位高低。

比安卡與施劍孔銘輝隨行，自然進了最高一級的貴賓休息室。

休息室里氣氛卻十分熱鬧，能進貴賓室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布拉格上流社會，許多相識的人紛紛互相打招呼，三三兩兩地攀談著。

“比安卡小姐，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跟華國財政部長這么熟，之前怎么沒聽您提過？”

帶著金絲眼鏡的斯柯達領導擠出一臉諂笑，端著酒杯湊過來，與之前罵比安卡“雜牌分廠的野丫頭”時判若兩人。

“就是啊，比安卡，您跟孔部長是怎么認識的？

這次訂單金額估計是個天文數字，若是多分給斯柯達一些，我一定向領導為你申請功勞。”

灰西裝的男人附和著，眼睛里閃著貪婪的光。

這些人，當初她剛到斯柯達時，嫌她沒資歷，沒背景，沒學歷，還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明里暗里沒少嚼舌根。

得虧她兩世為人心理素質夠硬，否則換成普通十七歲女孩，遇到這樣的職場霸凌，怕是會崩潰。

如今這幾個老油子見她跟孔祥熙扯上關系，一個個都換了面孔。

比安卡掃視眾人，將他們的丑態一覽無余，最終滴水不漏地回答道：“商業機密，無可奉告。”

這話一出，幾個人的臉色頓時僵了。

金絲眼鏡干笑兩聲，試圖圓場：“哈哈，比安卡別這樣，我們可是同事……”

“施劍先生，我出去打一個電話。”

比安卡不再理睬幾人，回頭與施劍聊天。

進入房間后，孔銘輝憑借流利的英語和外交天賦，一邊享受主動投懷送抱的捷克美人，一邊與西裝革履的眾企業代表聊得火熱。

相比孔銘輝如魚得水的表現，施劍則低調得多，只是安靜地坐在角落，喝著咖啡。

“好。”

與對方打完招呼，比安卡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休息室。

出了門，比安卡長舒了一口氣，空氣里少了那股虛偽的油膩味，總算清爽了些。

她打算去酒店的電話亭，給父親海因里希打個電話，把孔祥熙提出的洗錢合作匯報一下，順便聽聽父親的意見。

比安卡對金融操作認識有限，這筆買賣風險與收益雙高，她必須和父親商量。

比安卡剛走出幾步，突然聽見前方傳來“砰”的一聲悶響，緊接著是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

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年輕的女服務員手足無措地站在翻倒的餐車旁，而一位華國官員正惱怒地拍打著西裝上濺落的醬汁。

紅褐色的肉汁在地毯上暈開，碎瓷片四散，空氣中頓時彌漫著濃郁的番茄燉牛肉香氣。

“對不起，先生！”女服務員臉色煞白，用捷克語連連道歉，“我沒想到您會突然從宴會廳出來……”

比安卡正要上前翻譯，卻見那官員惡狠狠地瞪了餐車一眼，用漢語低聲咒罵道：“他媽的，比想象的還疼。”

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對方反常的話讓比安卡不由蹙眉。

“小心點，”比安卡快步走近，蹲下身幫女服務員一起收拾，裝作無意地與她搭話道，“這些碎片很鋒利。”

女服務員感激地看了比安卡一眼，手上動作不停，嘴里卻忍不住抱怨：

“謝謝你的幫助，善良的客人。這餐車是特別定制的，平時就算撞到墻也不會翻……

那個東方人就像發情的公牛橫沖直撞，直挺挺撞了上來。還故意拽了一下裝燉肉的盤子。”

女服務員咬著嘴唇，語氣無比心疼，“上帝啊，我這個月的績效，又沒了……”

“你是說，他是故意撞上來的？”

比安卡聞言，心中一動。她站起身，伸手推了推那輛金屬餐車。

餐車的底部經過特別加厚，重心很低，輪子滑動得很順暢，整體結構非常。

比安卡試著用力搖了一下，餐車只是微微一晃，連車上的紅酒瓶都穩穩地沒動。

“哎呀，客人，謝謝你的好意，剩下的我來收拾就行！”女服務員慌忙說道。

比安卡的目光追隨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只見對方徑直走到走廊門口，和站在兩旁的捷克比劃著手勢不時回頭張望，眼神中透著不自然的焦躁。

比安卡的視線在他背影上停留了一會兒，腦海里飛快地轉著念頭。

故意撞餐車，弄臟衣服，然后借機離開會場？這種刻意的戲碼太過拙劣，讓比安卡立刻聯想到前世看過的諜戰片——這分明是在制造機會與外線接頭！

“施劍！”比安卡推開休息室的門，無視眾人，三步并作兩步趕到施劍面前，低聲道，“有疑似內鬼。”

施劍正靠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盯著咖啡杯。聽到比安卡的聲音，他抬起頭，氣勢驟變，仿佛一把利劍出鞘。

“哪里？”

“和我來。”

兩人沒有多言，施劍走出休息室，身后立刻跟上幾人。他們臉上帶著那種職業化的冷漠，手卻不自覺地按向腰間，顯然都帶著家伙。

一行人快步跑過走廊，捷克守衛見到氣勢洶洶一行人，愣了一下，剛想舉起武器阻止，就被比安卡攔下：

“那個離開的華國人是商業間諜，他竊取了斯柯達的商業機密！”

警衛愣神之際，施劍和其它特務便如同脫韁瘋狗般，沖向剛剛放行的目標。

那名華國官員剛剛走出大門，聽到身后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嚇得臉色蒼白，拔腿就跑。

“跑？”見對方試圖逃跑，施劍表情更加興奮，速度又快了幾分，將其余幾個特工甩在身后。

“蕪湖！精彩！”

看著精彩的追逐大戲，比安卡沒有急著追上去，反而從女服務員的餐車上拿下一個小蛋糕，邊走邊吃，饒有興致地看著現場直播。

南京又不給她發工資，她沒必要和施劍搶功勞。自己在窗邊看得清清楚楚，即使對方掏槍抵抗，也不會打到自己。

那官員跑得雖快，但哪是施劍這群特務的對手？

她饒有興致地看著施劍在轉角處一個利落的滑步，右手成爪扣住目標肩膀，借著慣性將對方狠狠摜倒在地。

“放開我！“被按在地上的官員掙扎著，“施劍！你知道我是誰的人嗎？你憑什么抓我？“

“賈任毅，華國駐布拉格領事館，二等機要秘書，沒錯吧？中統抓人，什么時候要理由？搜！”

施劍鉗制著官員賈任毅，兩名小弟上前給他搜身，從衣領一直檢查褲腿，“組長，沒東西。”

“施先生，你們擅自逮捕外交部官員，破壞華捷談判大局，你可知該當何罪？”被按在地上的賈任毅聽到兩個特務的話，頓時打了雞血，原本安分的身體又開始激烈掙扎起來。

“沒用的東西，你來按住他。”施劍沒有理睬對方的威脅，又重新搜索起來。

比安卡慢悠悠地走過去，擦掉嘴角的奶油，隨手把餐盤放在一旁。

只見施劍半蹲下身，雙手熟練地在賈任毅身上游走，從衣領到袖口，再到腰帶內側，每個可能藏匿物品的暗袋都被他精準地探查。

見施劍絲毫不怕臟，對著皮燕子大掏特掏的狠勁，比安卡嚇得兩腿一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本想提醒施劍不要忘了檢查皮燕子，但施劍的專業性顯然高于比安卡。

媽呀，到底是專業特務，這手段太嚇人了。驚魂未定的比安卡又拿起另一個蛋糕，裝作無辜的圍觀群眾。

賈任毅被按在地上，臉色漲得通紅，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施先生，請不要這樣侮辱一名外交官……”

施劍置若罔聞，修長的手指突然在皮鞋跟部停頓。

他眼中精光一閃，從內袋掏出一把小巧的折刀，刀鋒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寒芒。

隨著“咔嗒”一聲輕響，鞋跟夾層應聲而開，幾張照片膠卷滑落在地。

見證據確鑿，他立刻扣住賈任毅的下巴，隨著“咔噠“一聲脆響，賈任毅的下巴脫臼，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痛呼。

“拖走。”施劍的聲音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兩名小特務架起癱軟如泥的賈任毅，對自家組長崇拜的五體投地。

圓臉特務眼中閃著崇拜的光芒，壓低聲音道：“組長，這家伙把膠卷藏在特制鞋跟里，您是怎么看出來的？”

施劍慢條斯理地用手帕擦拭著折刀，銀亮的刀刃在他修長的指間翻轉：

“他兩只皮鞋的鞋跟有色差，而且磨損程度也不相同。”

他瞥了問話的下屬一眼，“多學著點，下次注意觀察細節。”

另一名瘦高特務殷勤地接上話：

“這次回去，處座肯定要給組長記功。

這賈任毅在布拉格領事館工作多年，絕對是一條大魚……”

“少說廢話。”

施劍打斷道，目光掃過賈任毅褲襠處的水漬，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地上蜿蜒的水痕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混合著燉牛肉和尿騷味的古怪氣息在走廊里彌漫開來。

“施先生，你們的手段未免也太狠了吧？”

等施劍回到二樓，比安卡急忙上前八卦：

施劍將折刀收回內袋，金屬碰撞發出清脆的“咔嗒“聲。

他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平靜得可怕：

“比安卡小姐過譽了，下巴脫臼是為了防止他自殺。”

他指了指自己的后槽牙，“專業特工會在假牙里填充氰化物，一旦被捕就咬破假牙。

這樣不用三秒，就會毒發死亡。”

我可不是夸獎你們，比安卡小臉一抽，手中的蛋糕變得索然無味，

“我只是覺得這人有嫌疑，你們就下手那么狠，就不怕萬一搞錯了呢？”

施劍忽然笑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我們這行有個規矩——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畢竟，一個內鬼造成的破壞，抵得過千百個‘可能無辜’。”

比安卡喉頭發緊，嘴里的奶油突然變得膩味起來，她強忍著不適，匆匆點頭：“明白了。你們忙，我先告辭。“

轉身時，她聽見施劍對下屬吩咐：“從后勤通道走，別讓這種小事驚擾了孔部長。”

那聲音平靜如水，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