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民警從警車上下來，起因是接到了附近群眾舉報，說有一群學生在廣場上又是表白又是放煙花，讓她們今晚都沒有辦法奏樂熱舞了。

民警簡單地了解一下情況，大媽們的“廣場舞權”不屬于民事權利，不受法律保護，不需要受理。

但放煙花是違規行為，臨海市92年就有相關禁止法規頒布，有必要核實一下。

于是就這樣出警了，警察叔叔辦案經驗嫻熟，很快就通過在場眾人的視線焦點鎖定了兩位“違規嫌疑人”。

裴正陽，高高大大挺帥氣的，一看就知道是男主角。

鄭禾緋，手足無措的樣子似乎很窘，但手捧玫瑰肯定是女主角了。

民警大致分析了一下，步伐如風地擠進人群，聲音帶著常年管理治安的霸氣威嚴：

“你們好，這是我的警察證。根據《臨海市燃放煙花爆竹管理規定》，這條街道屬于禁燃區域，是你們倆放的煙花嗎？請跟我走一趟！”

“啊——”

圍觀少年們全部驚呆，嘴巴不約而同地張大，甚至有人還打了一個激靈。

博雅高中是一所狠抓學習的省重點學校，這樣學校教育出來的好學生，對規則有一股習慣性的尊重，覺得被警察這樣耳提面命地問話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相對于同學們的反應，裴正陽顯得平靜很多。

作為曾經的成功民營企業家，他對于類似的事情有非常熟練的應對經驗。

首先，被公權力部門問話調查，并不代表著最后一定會被處罰或者處理。

其次，這件事的性質一點都不惡劣，最多是接受批評教育和一點象征性的罰款，連備案都不用。

不過表面上，裴正陽還是表現得像一個正常的高中生一樣，老老實實地舉手說道：

“警察叔叔，煙花是我自己放的，跟她沒有關系?！?

鄭禾緋乖女孩的形象讓警察很容易就相信了這番說辭。

“那就請你跟我走一趟！”

聽到裴正陽要“進派出所”了，同學們這時仿佛才集體回過魂來，臉色都緊張得煞白。

在青少年的概念中，進了派出所就基本上跟墮落分子劃等號了。

何菀低頭擦著眼淚，對周圍發生了什么事還沒有太多意識。

鄭禾緋則是愣愣地看著裴正陽，平常古井無波的眼底泛起了幾絲波瀾。

裴正陽向她投以溫柔的注視，還沒來得及發表感想，就被塞進警車抓走了。

……

天和區某街道派出所，兩位民警一位負責詢問，一位填寫筆錄。

“姓名。”

“裴正陽?！?

“年齡?！?

“十七歲，是學生?！?

“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

“報告警察叔叔，我已經充分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以后不會再犯了。”

“認錯態度倒是積極?！?

民警面色稍霽，又忽地止住話頭，只因他在門口看見了一個俏生生的倩影。

那是一個穿米白色連衣裙的小姑娘，臉蛋精致得像東山百貨最新進口的黏土小人，不過眼角似乎有些濕潤的痕跡。

作為女孩父親的同事，民警很自然地表達關心：

“菀菀，有人欺負你了嗎”

何菀幅度很輕地搖了搖頭，雖然裴正陽剛才確實是把她惹哭了，但她不想在別人面前說他的不好。

“那是你來找你爸爸的嗎？所長出外勤還沒有回來?！?

何菀又搖了搖頭，指著裴正陽說：

“我是來救我男朋友的?！?

“你男朋友？”

民警回憶了一下案發現場，表示不信：

“他是你男朋友？那他怎么把玫瑰花送給了別的女孩啊？”

這句話正戳中何菀的痛心處，她低頭扯著裙角，聲音有些沉悶：

“花是送給了其他女孩，但煙花確實是專門為我放的，所以我接受他了?！?

“什么？？啊……這……”

民警險些懷疑自己聽錯，震撼得一時半會兒發不出聲，過了一會兒才恢復了語言功能：

“渣男……哦不，裴正陽同學，鑒于你違規行為輕微、認錯態度良好，派出所這邊不備案了，叫你家長來批評教育一下，你爸電話號碼多少？”

聽到叫家長三個字，裴正陽的右眼皮立刻跳了一下，跟那民警商量道：

“警察叔叔，能不能不叫家長??？”

民警笑了：“現在知道怕了？”

“因為，我爸可能真的會揍我?！?

裴正陽長了一雙看著極為真摯專注的桃花眼，眼珠子一轉不想好事兒，除了擅長勾搭女孩子之外，還特別適合表演。

現在的他眉頭微蹙，眼睫低垂，看上去既痛心又自責，像個不小心失足的好孩子，雖然都是假的。

民警不明就里地被欺騙了，掂量了片刻說：

“不叫家長也行，但根據《燃放煙花管理規定》第十條第二款，要對你實施五百塊罰款，你自己能拿得出來？”

裴正陽摸了摸比臉還干凈的褲兜，低頭看看地面，又仰頭盯著天花板。

“我有！”

站在旁邊的何菀說，她從小挎包里抽出五張紅票，不多不少正好是五百塊，輕輕地拍在桌角邊緣。

民警看了一眼何菀，又看了一眼裴正陽，嘴角略顯古怪地抽動：

“……那，那行吧?！?

……

派出所門外是很長的一條林蔭路，路邊疏落有致地栽著臨海市特色的綠化芒果樹，每逢刮風下雨天就會有芒果從樹上掉下來，砸中路人的頭。

何菀小心地避開那些芒果，吸了吸鼻子追上走在前面的裴正陽。

“阿正，我剛才哭了。”

“對不起?！?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和我說在一起?！?

何菀挽住裴正陽的手臂，用撒嬌的語氣說：

“我剛剛聽到你被抓走了，就急忙打車跑過來了，連司機找給我的零錢都沒來得及要，下車的時候還給絆了一下?！?

“??？”

裴正陽低頭看過去，何菀的白皙筆直小腿上果然有一絲微青的痕跡，不過好在沒有破皮。

“下次可不能這么不小心了，痛不痛？”

“不痛呀……嗯……還是有一點痛的，你摸一摸就不痛了?！?

“這不好吧？”

“摸摸。”

“嘖，摸一摸嘛～”

何菀蠻橫地牽著裴正陽的手蜿蜒向下，裴正陽有心掙脫，卻又怕弄疼了她。

就這樣欲迎還拒之間，手和小腿已經貼上了，裴正陽徒勞地挪動指尖，掌心傳來一片滑膩溫涼，其實手感還挺不錯的。

何菀得逞地笑了。

裴正陽看著她心滿意足的樣子，不由得也笑了，雖然她胡攪蠻纏，幼稚可笑，但她對他的感情純真的沒有一絲雜質。

假如沒有戀愛后那些慘烈的“名場面”，日后想起她的時候，想必也是可以帶著笑回憶吧。

這樣想著，裴正陽斟酌著開導她說：

“菀菀，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是你最需要愛的時候，所以你把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到了我的身上。但過于濃烈的感情，有時候會變成一種束縛。”

“我不懂，愛一個人不就應該是毫無保留？”

何菀仰起頭看著裴正陽，眼睛里都是甜甜的小星星。

“呵呵，呵呵?！?

裴正陽干笑了兩聲，放棄了和何菀理性探討這個問題的可能性，直截了當地開口說：

“我覺得也許我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會比較好?！?

“不好！”

這個提議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何菀的否決，她理直氣壯地說：

“你為我放煙花的時候，我已經接受了你的表白，所以我們沒有理由分開，今晚的月亮可以作證?！?

裴正陽沒有去試圖反駁她這段話里的邏輯，比如：

當一段關系只有一方承認的時候，是不成立的。

月亮不是自然人，沒有見證的適格。

愛童話和幻想的何菀是不會聽得進去這些解釋的，她只相信她愿意相信的。

裴正陽直接用魔法打敗魔法，指著天空問道：

“但是菀菀，你看今晚天上有月亮嗎？”

何菀抬頭望向天空，青黑色的天幕上繁星滿天，唯獨看不見月亮。

她難得地安靜了一陣，低下頭，喃喃地說：

“那個時候，我在心里看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