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經偏斜，西琳娜將蠟燭小心翼翼地插進古典的燭臺，抬頭的時候突然開口。
“威廉爺爺，其實這一次我來還有一件事想和你說......”
“等一下，先等一下......”
似乎預感到她要說什么，原本半夢半醒的威廉老頭并沒有給她繼續說完的機會，而是一轱轆從桌子旁翻起身來。
他滿是褶皺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臉，而后兩根手指不斷梳順著眉心，許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聽著小西琳娜，沒有吟游詩人會在一個地方長期駐足。”
“聽到了嗎？沒有！”
他手指凸出的骨節重重敲擊在木桌上，看著西琳娜一字一句地開口。
“詩人們的天性就是旅行，去尋找新的可以講述的詩篇，學習未曾習得的技巧，從地平線的另一端發現新的事物等等?！?
“每場冒險都是一次機遇，詩人們學習新的東西，練習諸般技藝，探索古老的陵墓，重現過去的魔法，解析舊有的文獻，歷險詭異境地，遭遇奇特生物......”
“你需要去用個人經歷化作故事激勵人心，去講述諸多英雄史詩及其結局后對故事有所共鳴，然后又在自己故事中扮演這些英雄的角色......”
“這些！才是你成長的方向！”
燭光伴著他激動的情緒變得跳躍，火舌不斷在空氣中發出噼啪的聲音。
威廉老頭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太過激動了一些，稍稍平復了一下之后卻又重新變得難以遏制。
“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欺騙老頭我，守在這么一個......”
他用雙手在空中虛劃，看著西琳娜的眼睛卻又不敢用太多貶低的詞匯，一時間泄下氣來，萎靡道。
“這么多年來，這已經是你第七次讓我等了......我就不明白，這樣一個臭小鬼到底有什么好的？”
“哎呀！”西琳娜端著燭臺趕忙的跑到威廉老頭面前，“就這么一小點......”
她用拇指和食指拉開一小段距離，瞇起一只眼睛開口，“就這么一小點時間，好嗎？”
“過去的卡爾已經畫上句點啦，現在的他就讓我再多聞聞他身上的氣味，可好聞了我跟你說......”
“停停停！”威廉老頭又是一陣頭痛，“過去，現在......你是不是已經在準備下次用未來作為理由了？”
“怎么會呢威廉爺爺~”西琳娜一手拉起威廉老頭的手不斷搖晃，“真就是一小點的時間?！?
說著轉頭看向遠處依稀的燈火，“未來的他啊......不會留在我身邊的。”
老威廉掀起半扇眉毛，斜著眼半信半疑地看向西琳娜。
“老頭子我先說清楚，半年的時間，到時候無論你走不走我都得離開了?！?
終于得到原諒的西琳娜端起燭臺，雀躍地讓腳尖帶著自己飄向卡爾。
“用不了這么久噠！”
......
“收拾好的東西要放回去嗎？”波魯從書架后面探出腦袋。
“八百多歲了，我當年被困在矮人古國六十年都沒這么無奈過......”
威廉老頭長長嘆了一口氣。
“并不是在小酒館里吹拉彈唱的歌手，或在貴族宮廷里歡唱耍跳的弄臣就能被稱作吟游詩人的，要想發現隱藏在音樂中的魔力，需要長時間的學習，以及最重要的天賦......”
“等吧！”
“吟游詩人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沒能留下傳承是不能在墓碑上留下名字的，況且......”
“前面八百多年不收徒是因為沒遇到小西琳娜，而后面八百年或許都沒有比她更優秀的天賦了，我又怎么甘心讓這璞玉蒙了塵......”
但是說到這里，他剛剛調整好的睡姿又一次頓住，轉頭看向卡爾的方向。
“倒是這小家伙......這手指都快翻出殘影來了，他確定不是在玩？”
波魯搖搖頭，悶聲悶氣地開口，“已經第八天了，我小時候玩泥巴也沒有玩這么久過......”
威廉老頭皺起眉頭，一開始的時候他確信卡爾是在玩鬧，或者只是出于孩子心性想要在西琳娜面前裝一波。
可是后來越看越覺得不對經，這樣的話怎么可能全心全意沉浸在其中，起初還需要吃飯睡覺，后來西琳娜悄悄給他彈點休憩曲后更是連覺都不睡了。
這么多天，手指都磨得血肉模糊了，眼睛卻依舊一刻不停地在書頁上流轉......搞得他都不自信了。
可是活了幾百年，他卻又從來沒見過這么看書的......
“想知道是真看還是假看，為什么不像考我一樣考考他呢？”
波魯試探著問出一句，卻又被威廉老頭狠狠瞪了回去。
“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會沒想到？”
“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是假看我戳穿了他你覺得小西琳娜會高興嗎？”
“而如果考了之后他答上來了......”
“我以后可是要做西琳娜老師的人！怎么可能在她面前表現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波魯不太懂，只能撓撓頭準備去將收拾好的行禮放回去。
“有了！”
還沒轉身的波魯被威廉重新叫住，可是這一次威廉老頭的眼里卻滿是奸計得逞的笑意。
“這樣，你把第七個背包里最底下那一個卷軸拿出來，在裝作去取書的時候掉到他的面前......”
“??？我記得那是......”
“對！至少要三等巫師巫師學徒才能構建的法術模型！”
威廉老頭越說越興奮，臉上堆滿了惡趣味的笑容。
“如果他還是只掃一眼就過，那就說明這小家伙真的是在裝酷！”
“那如果他真看......”
“那更好！”威廉老頭手掌一拍，眼睛里綻放出亮光。
“雖然他不可能看得懂模型的深度，但是那龐大的知識量也足夠困他個半年一年的了，到時候他悵然若失什么也沒留下，然后我帶走小西琳娜......”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興奮得快要跳起來，趕忙催促波魯去做。
蒼老的手掌不斷相互摩挲，他期待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和過去八百年他無數次站在史詩面前一樣期待。
“沒想到在這里還能遇到這么有趣的一個故事，我要把它寫進新書《絲之歌》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