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裹著初春的濕冷,在夔門峭壁間撞出嗚咽回聲。朱慈烺立在艨艟艦首,望著兩岸刀削般的崖壁——千仞絕壁上垂落的藤蔓看似雜亂,細看卻似苗疆女子發辮般暗藏機巧。
“少將軍,這藤條上掛的是活扣!“蘇沅銀鈴鐺甩向半空,叮當聲中,三丈外一截枯藤應聲斷裂。斷裂處露出拇指粗的麻繩,繩頭浸著黑亮油脂,竟是摻了硫磺的引火索。
話音未落,崖頂傳來刺耳竹哨。數百根藤蔓突然繃直如弓弦,藏在巖縫中的箭窯轟然洞開。密密麻麻的箭矢如蝗群傾瀉,箭頭泛著幽藍寒光——是滇南特有的見血封喉!
“轉舵!“朱慈烺繡春刀劈斷船頭纜繩。二十艘戰船借著湍流急轉,船身鐵甲擦著崖壁迸出火星。箭雨釘入船板的悶響中,他突然瞥見上游漂來數十竹筏——每片筏上堆滿青黑色石塊,筏頭立著三尺高的紙鷂。
疤面張鏈鏢擊碎最近竹筏,石塊墜江時騰起刺目白煙。“是窖藏硝石!“葡萄牙少年瘸腿撲向船舵,“快拋朱砂粟米!“
一袋染紅粟米撒入漩渦,江流霎時現出詭譎紋路。粟粒聚成赤蛇般的軌跡,直指西岸鷹嘴巖。“銅鑼隊,震巽位!“朱慈烺揮旗瞬間,四十九面銅鑼在崖底敲響。婚喪調式的音浪撞上絕壁,震落無數碎石。
崖頂傳來慘呼。藏身箭窯的苗兵捂耳滾落,露出腰間纏著的草人——草人心口釘著《鹽法志》殘頁,頁角蓋著襄王私印!“好個借刀殺人!“蘇沅銀鈴鐺絞碎墜落的草人,碎紙遇風即燃,青煙凝成“甲申“二字。
上游火鷂突然自燃。竹筏在東南風裹挾下化作火龍,直撲官軍船隊。朱慈烺卻冷笑:“掛白燈籠!“二十盞慘白燈籠升上桅桿,火光中竟飛出百只漆黑渡鴉——鴉羽涂滿防火的桐油石膏粉,尖喙叼著火折子。
楚王本陣霎時大亂。火鴉撞上旗艦帆布,點燃暗藏的硝石粉囊。旗艦底艙突然傳出悶響,十口磁州窯青釉大缸破艙而出——缸內泡著浸泡黑狗血的《鹽法志》,此刻被烈火烘烤,腥臭血霧騰空成瘴!
“地龍要翻身!“葡萄牙少年突然指向江底。水面浮出無數氣泡,一尊丈許長的石犀破浪而出——這漢代鎮水神獸額間裂開,露出焦黃帛書:“川竭甲申,龍戰于野!“
春分朝陽驟然昏暗。朱慈烺抬頭望見日輪生出一線黑痕,正是史書記載的己巳日食!兩岸崖壁傳來巖石崩裂聲,那些嵌著《鹽法志》的箭窯紛紛自燃,楚王苦心布下的七星釘龍陣在陰影中土崩瓦解。
“少將軍,擒賊先擒王!“疤面張鬼頭刀劈開最后一道火網。朱慈烺卻凝視沉入江心的石犀——那裂開的犀角中,隱約露出半截秦簡,簡上蟲鳥篆正是失傳已久的《詛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