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交尷尬,黃燦帶周明疏去了一個空包廂。
“明疏,你想吃啥就點啥。挑貴的點!”
“我等會直接拿單子去后廚,不用付錢。”
周明疏聞言打趣了她一句:“你這算不算帶我吃白食?”
黃燦擺擺手,給周明疏解釋。
“不算昂,這家店是我爸跟我叔合伙開的,頂多算我堂哥跟我合伙吃白食。”
看了看周明疏點的,黃燦又往單子上加了幾道菜,就屁顛屁顛跑后廚去了。
周明疏無聊地開始揪起桌布,突發奇想,想看一下陳言清還在不在她家?
調開監控看,陳言清早就離開了。
林憶癟癟嘴,挺難過的。
“好吧,已經走了。”
正想把進度調回一段時間,觀察陳言清有無異樣;
“你不是菠蘿過敏嗎?怎么還點了菠蘿咕嚕肉?”
睨著林憶驚慌的眼神,吳之寧心里明了了。
林憶,也是重生的!
“這樣看著我,被嚇到了?”吳之寧在她對面坐下。
周明疏臉色僵了一瞬,不可置信。
“你怎么會知道我菠蘿過敏?”
言下之意,吳之寧猜到了。
“周明疏,因為我跟你一樣。”
吳之寧清冽的嗓音繼續響起,“況且你今晚過來,不也是想試探我嗎?”
小伎倆被戳破,周明疏不自覺地緊張。
“那我這不是試探成功了嘛。”
聽著周明疏話里的嗔怪,吳之寧就想起她的自殺離世,心里不是滋味。
“別跟我撒嬌,我現在不吃你這套了。”
“我就想問你,既然答應了我好好活,為什么要……死?”
“為什么要騙我?周明疏,你騙我!”
整個房間里都回蕩著這一聲,吳之寧眉宇間染上怒氣,手重重砸在桌上。
林憶被吼得說不出話,心中大慟,涌上無數愧疚。
“沒有話跟我這個師兄說了?”
吳之寧定定瞧著她,自嘲地笑了笑。
上輩子,吳之寧恨透了自己。
為什么要相信周明疏的話?
為什么沒有讓她活下來?
吳之寧極力克制住情緒,可痛恨已經把他淹沒了。
“我當時在英國聽到你離世的消息,我人都快瘋了。”
“黃燦還瞞著我,你倆到底要干嘛?”
每句話都重重打在周明疏心頭上,幽幽地嘆息:
“之寧,我把周知蘊給殺了。”
“但這都是他逼我的,我都得腦癌了,我也不怕了。”
周明疏仿佛一碰就要碎的眸子,瞬間燃起了點點星光。
殺死周知蘊,對她來說是痛快的。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
刀刀捅在周知蘊的腹部,下手狠而快,又因心中復雜的感情不自禁地落淚。
又怕又恨!
“我當時給他用了醋托啡,他就像個死人一樣,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我很怕人知道,所以我把他解了,扔河里去了。”
吳之寧眉頭緊鎖,偷偷擦干手心的汗。
這些事,吳之寧從來就不知道。
太遙遠了!
周明疏低頭笑笑,淡然的聲音從唇間溢出。
“你是不是以為我自殺是為了給陳言清殉情啊?”
“不是嗎?”
吳之寧極其地質疑這句話的真假。
“不是的,”
林憶目光微微低垂,苦澀的聲音也慢慢弱了下來。
“我自殺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扛不住化療了,好痛啊。”
說著說著,周明疏嗓子眼突然一陣發緊,眼眶里漸漸蓄滿了淚。
“陳言清是對我很好,我也愛他,可我更愛我自己;我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結束我的生命。”
吳之寧無比自責,痛苦地掩面哭泣。
他從來不知道周明疏得了腦癌,殺了人;
而是膚淺地認為林憶殉情了。
周明疏強忍著奔流出來的淚水,安撫地拍了拍吳之寧顫抖的肩膀。
“之寧,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你擔心我會重蹈覆轍。”
“我很明確告訴你,不會的。”
吳之寧緊緊抓住周明疏的手,淚水灼燒淌出眼眶,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會?那你為什么想要確定陳言清?”
周明疏不動聲色將手抽離,在吳之寧面前絲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陰暗面。
她林憶就是一個惡人,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我承認,我是想通過你去確認陳言清是不是重生?”
“我也承認我自私,陳言清那么好的一個人,我當然想獨占。”
室內寂靜了良久,靜得只能聽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周明疏,如果這一次陳言清最后不屬于你了呢?你該怎么辦?”
吳之寧臉上淚痕未干,眼眸略微發紅,看向周明疏時視線模糊地蒙上了一層水霧。
“不屬于就不屬于啊,你最了解我了,我不可能因為任何人去放棄我的一切,犧牲自我的。”
“他不喜歡我,我又不會死。”
聽到周明疏這樣說,吳之寧愁眉也略略地舒展。
“我告訴你想知道的答案。”
這句話是吳之寧無奈的白旗。
“陳言清絕對……不是!”
這樣的判詞太過于殘忍,林憶很難接受期待中的結果沒有發生。
“我不是很相信。”
周明疏宕機了會兒,努力找尋著陳言清的一絲破綻,能用來反駁這個結論的破綻。
“之寧,就這兩天陳言清給我的反應,他像是很早就認識我了。”
“陳言清只是藏得太好了,你我現在都還沒有發現罷了。”
吳之寧輕輕嗤笑出聲,他早就預料到了周明疏的反應。
見她茫然,失了神一般愣在原地;
吳之寧微微闔上雙眸,他又投降了。
“最直接的方法,我現在把陳言清喊過來,你當著他的面把菠蘿吃了?”
“但你會過敏,你身上會起疹子;我不希望你這樣做;可如果你想這樣做,我會幫你。”
吳之寧很想讓周明疏死心,可又不想是通過傷害她自己的方式。
他期望從林憶口中說出“算了”二字。
吳之寧有千般法子可以幫周明疏驗證猜想,可他想賭。
賭陳言清在她心里的位置,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押陳言清輸。
林憶思忖片刻,“那你幫我,算我欠你個人情。”
聽到這句話之后,吳之寧眼睫很輕地顫了一下,被周明疏氣笑了。
“你他媽想那么久,就憋出這句話啊?”
“還欠我個人情!”
吳之寧歇斯底里地怒吼,心情不佳連帶著門都遭了殃。
“吳之寧你神經病啊,不是你問我的嗎?沖我發什么火啊?”
周明疏詫異,不解他這是又鬧得哪出?
“愛幫不幫。”周明疏暗自腹誹,狠狠踹了一腳椅子。
“哥,你眼睛怎么腫腫的?你哭了?”
黃燦端菜上樓時,碰到在拐角處生著悶氣的吳之寧。
關心是半真半假,好奇吳之寧為什么哭是真。
吳之寧默默轉過身不想面對黃燦的聒噪,偏這時黃燦還死命湊上前,想探個究竟。
“哥,你失戀了?”黃燦想了想,繼續說:“還是你模擬沒考好?”
吳之寧臉色直接垮了下來,薄唇緊抿著,依舊一言不發。
見此情形,黃燦也不敢再問了。
“哥,那你餓了嗎?你要不要過來一塊吃點?”
看到黃燦端著的菠蘿咕嚕肉,吳之寧炮仗一點就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吃什么菠蘿,菠蘿有什么好吃的?這道菜有什么好吃的?”
黃燦心想自己這段時間挺安分的啊,哪里又惹到他了?
“吳之寧你天天那么暴躁,你內分泌失調啊?”
“你再這樣大聲跟我吼,我等會兒就找叔告狀去。”
吳之寧白了一眼,每次都是這一招。
“給我。”
黃燦沒好氣拍掉他伸過來的手,假笑中帶著惱意:“想吃,自己點去。”
說完,黃燦再也沒理他,自顧自上樓了。
“明疏,我真無語了。”
黃燦邊拿熱茶啷碗,邊跟周明疏吐槽吳之寧。
“就我上樓的時候,我碰到我哥了。”
“我就問了一下要不要一塊吃?他就像個大炮,對著我就是一頓輸出。”
“要不是看他是我哥,我遲早得給他來一棒槌。”
黃燦惡狠狠地說,一臉憤憤。
周明疏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為吳之寧解釋。
“也許是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呢。”
“算了算了,不管他了。”
作為始作俑者,周明疏深深感到抱歉。
決定過幾天給黃燦送條項鏈,安慰一下她;也能寬慰自己的愧疚之心。
“你還真不等我就吃了呀。”
人未到,聲先到。
兩人同時隨聲看去,周明疏心下猛然一動。
“還吃呢?不給你朋友介紹一下我倆?”
“哦哦哦,”黃燦專心吃著,反應都慢吞吞的。
“明疏,這位是我哥:吳之寧;那位是我哥的發小:陳言清。”
陳言清微微向她頷首,周明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眼里的雀躍卻藏不住。
黃燦敏銳察覺出有一絲不對勁兒,“憶憶你和言清哥認識啊?”
周明疏:“前幾天認識的。”
陳言清:“對,認識。”
吳之寧:“不認識。”
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讓黃燦一時不知道該聽誰的好。
“吳之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呀,我又沒問你,你搗什么亂?”
黃燦往吳之寧碗里扔了塊菠蘿,眉眼彎彎卻又很欠揍。
“哥哥,吃菠蘿。”
黃燦故意拖長了尾音,就是想惡心惡心吳之寧。
果不其然,吳之寧一副被冒犯到了的樣子。
“好巧。”
陳言清用著一貫平淡的語氣,左手拇指與食指不停揉搓,不自覺緊張怕被林憶抓包。
周明疏:“是挺巧。”
吳之寧冷哼一聲,巧個屁。
吳之寧求爺爺告奶奶讓陳言清過來陪他吃個飯,死活沒空;
裝作不小心把黃燦和周明疏兩人的合影發過去,還沒等自己消息發出;
對面聊天框只彈出兩個字:“地址。”
受傷的世界,只有吳之寧一人達成了。
“哥,我以前怎么沒有發現你那么喜歡吃菠蘿?”
“給別人留點兒,你別夾完了。你別丟我的臉。”
黃燦湊近吳之寧耳邊,咬牙切齒地低聲威脅他。
吳之寧自動屏蔽黃燦的話,他要不多吃一點,另一個缺心眼兒不知道會吃多少?
周明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一鼓作氣站起身,眼疾手快把最后一塊菠蘿給夾走,
木筷與瓷碗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黃燦立刻狠狠踩了吳之寧一腳,并且剜了他一眼。
黃燦真的懷疑吳之寧內分泌失調了,現在發瘋都不分場合了;
一定得跟叔說說,掛個號給吳之寧看看。
吳之寧身形松散地靠著椅背,好整以暇地看著周明疏,仿佛在說“你敢吃的話,我敬你是條漢子。”
周明疏側目,陳言清還是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她心沉了下來。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林憶視死如歸地閉上眼,不出一小時她就會腫成豬頭。
“你們先吃,我有事先走了。”
吳之寧語氣沉悶不悅,他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把陳言清喊過來。
“我哥可能今天真的是心情不好,別管他。”
不知原委的黃燦只能訕訕地替吳之寧打圓場。
細想了想,吳之寧今晚狀態確實不對,黃燦有些放心不下。
“我出去看看我哥。”
霎時,包廂內的兩人面面相覷。
“陳言清你是不是喜歡我?”
冷不丁問出口,周明疏才發現自己有多么蠢。
真的是瘋掉了。
陳言清還是陳言清,林憶卻擁有了多一份的記憶。
陳言清有被發現的驚訝和無措,但是沒有否認。
“對。”
輕輕的一個字,林憶下意識抬頭望向他。
陳言清看到了她眼里的淚光,縹緲又落寞。
“對?”
“怎么會對?”
難道是事情進程都改變了嗎?
“為什么不對?”
陳言清問她。
周明疏遲遲不出聲,說還是不說?
說出來,姑且不要說陳言清會不會相信;
會不會帶來更大的軌跡變化,她能不能承受的住?
周明疏不敢賭,她也賭不起。
“我們才認識幾天,你喜歡我?”
“你不覺得太虛偽,太假了嗎?”
周明疏用話刺他,她太膽小了,妄圖推開對方來逃避現實。
“不是的,我認識你很久了,很久了。”
“六月底,我就認識你了。”
陳言清揣著滿腔的失落,垂頭喪氣的模樣像只犯了錯的小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