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

昏暗的光線把周明疏襯托地更加迷亂而可悲，黃燦默默看著她，等著她的答案。

周明疏驀地抬頭，黃燦看到她眼里蘊(yùn)含著遠(yuǎn)未到來的悲傷。

像開始，可又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我是，”

她像想起了什么，慢慢說出了：

“我是陳言清啊。”

你已變成我，我將變成你。

黃燦的耳邊只瞬間響起萬千轟鳴，渾身無力地跌坐在周明疏身旁，內(nèi)心充斥著絕望。

“黃燦，你怎么哭了？明疏還沒有回來。”

周明疏瘦且蒼白的手背上傳來溫?zé)岬臐褚猓乱庾R伸手撫上黃燦的臉，替她拭去淚水。

“明疏啊，明疏，你是周明疏啊……”

“周明疏啊……”

心里的痛楚讓黃燦喘不過氣，她攥緊了周明疏的手，生怕下一秒眼前的人就消失不見。

很久很久，周明疏拖著發(fā)澀的嗓音開口道：

“黃燦，你還記得你當(dāng)初問我那么愛周知蘊(yùn)，為什么又那么果斷地選擇分開？”

黃燦神情微愣，不知道為什么說起這件事？

周明疏沉沉地嘆了一聲，欲開口時，卻啞了聲音。

“周知蘊(yùn)回不來的春節(jié)，我給他打電話；我跟他說，我很想他。”

“后面電話突然就中斷了，我很擔(dān)心。周知蘊(yùn)說他心臟不舒服，我真的很責(zé)怪自己。”

“后來，后來……”

周明疏越說聲音越激動，身體忍不住地顫抖，眼里泛起洶涌的淚光，

“那個女生找上我，我才知道那年的春節(jié)，周知蘊(yùn)在陪另一個女生跨年。”

周明疏的視線慢慢被淚水模糊，指甲狠狠地掐在腿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紅痕。

“他們在擁抱親吻的時候，我以為周知蘊(yùn)出事了，一晚上都沒睡著。”

“在那個女生找上我之前，我就已經(jīng)有預(yù)感了。我問周知蘊(yùn)是不是出軌了？”

“周知蘊(yùn)說：沒有。”

黃燦聽到這些話時，心仿佛被剖開了一樣痛。

近乎哀求地對周明疏說：“別離開我，好嗎？”

周明疏低頭無力笑著看她，眨眼之間淚珠氤氳滑落，正好砸到黃燦的左邊臉頰上。

“黃燦，你……你知道我的不堪，我的痛苦；你也知道是陳言清救了我。”

“只要我不忘記，陳言清就永遠(yuǎn)活著。”

“你說，陳言清怎么就不在了呢？”

春天不會再來了，洋牡丹也不會再開了。

黃燦在即將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聽到周明疏說，

“告訴我爸，我還是恨著他，我永遠(yuǎn)不會原諒。”

黃燦再次紅了眼眶，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什么。

瀕死時，

周明疏篤然想起了，她去問過一位寺里的老住持，

“老師傅，我的先生和孩子都死了，我一直感覺他們都在我身邊。但我現(xiàn)在感覺不到了，他們是不是要走了？”

老住持說了什么，周明疏忘得差不多了。

人死后，飄蕩的靈魂是否會在人間。

意識混沌之間，周明疏頭痛欲裂，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在議論。

“31床的小姑娘怎么樣了？”

“各項(xiàng)指標(biāo)都還不錯，過幾天就可以辦理出院了。”

周明疏悠悠睜開眼，入目一片刺眼的白，濃烈的消毒水味道闖入她的毛孔里。

用力將身體撐起，她手腕上戴著的手環(huán)，寫著她的年齡：17歲。

“明疏”

略帶怒氣的聲音，讓周明疏不禁有一絲錯愕。

抬眸看清眼前人，周明疏眸中閃過震驚，毫無征兆落下淚來。

“爺爺，對不起。”

周建武心中一團(tuán)怒火，嚴(yán)肅的臉上也帶著幾分威嚴(yán)。

本想口頭上教育一番，可當(dāng)看到自家孫女的可憐模樣，卻如何也說不出口那些話了。

“囡囡，爺爺不該對你說那么重的話，不哭了。”

“你爸他”，周建武沉默了一瞬，又接著說：

“不配為你父親，是爺爺沒有教好你父親。爺爺對不住你。”

周明疏想起上輩子沒有見到周建武最后一面，

現(xiàn)在見到了，又如夢一般。

“爺爺，您不要丟下我；您和奶奶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您帶我回家吧，我不想在這，我求求您了。”

周明疏哽咽地哭著，最終還是讓周建武軟下心來。

在家休養(yǎng)的幾天里，周明疏想清楚了很多。

原生家庭的矛盾，自己既無法去調(diào)和，便只能遠(yuǎn)離。

在周建武提出要送她出國時，

周明疏則提出了轉(zhuǎn)學(xué)去江城讀完高中再出國。

周知蘊(yùn)不知道從哪里聽到了周明疏要轉(zhuǎn)學(xué)的消息，嚷嚷著要見她一面。

聽到周明疏拒絕了，周知蘊(yùn)一直站在門口不愿走。

周知蘊(yùn)實(shí)在想不明白她為什么變成了這樣？

僅僅幾天不見，周明疏對他的態(tài)度冷淡疏離成了陌生人。

周知蘊(yùn)心感慌亂，是不是之前做得事太過分讓周明疏生氣了？

“明疏，你終于肯見我了，你到底……”

周知蘊(yùn)邊說話邊走上前；卻被周明疏打斷了。

“你不要再靠近了，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吧。”

周知蘊(yùn)想問為什么？

周明疏以前看他，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現(xiàn)在卻是厭惡。

“你為什么要轉(zhuǎn)學(xué)？你是不是生氣了？如果你生氣了，我可以跟你道歉。”

周明疏輕嗤了一聲，她以前怎么會喜歡一個這樣的玩意兒？

“生氣？值得生氣嗎？”

周知蘊(yùn)，我恨你啊，我恨透你了，我恨不得你就下地獄。

周知蘊(yùn)松了口氣，周明疏那么喜歡他，怎么可能會生氣呢？

“周知蘊(yùn)，我嫌你臟啊。我現(xiàn)在看到你，我就犯惡心。”

你跟那些女人講著不堪入耳的葷話，調(diào)情的模樣；

只要我一想起，我恨不得把你皮給剝了。

周明疏的話讓周知蘊(yùn)如墜冰窖，他想拉住林憶，林憶側(cè)身躲過，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周知蘊(yùn)你明白我對你的心意，你以前做過什么說過什么，你也記得。所以，別來犯賤。”

周明疏心里暢快得很，亢奮到牙齒都開始打顫。

如果殺人不犯法，周明疏恨不得現(xiàn)在就給周知蘊(yùn)來一刀。

“滾，滾出去，滾出我家。”

周知蘊(yùn)從小到大哪受過這種氣；

來道歉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讓步了，沒想到林憶不識好歹。

“周明疏，你瘋了吧？你簡直跟你媽一個瘋樣兒，怪不得你爸會不要你們。你活該！”

周明疏只覺得可笑，她把自己的傷口展示給周知蘊(yùn)；

如同上一世一樣，周知蘊(yùn)還是這么地卑劣，縫合了她的傷口再狠狠撕開，再無法愈合。

周明疏以為自己早已免疫了，但現(xiàn)在聽到心里難免還有酸澀，一陣一陣地抽疼。

“是啊，我是個瘋子，所以我殺了你也合情合理。”

周明疏作勢走進(jìn)門去拿刀，透過窗戶看到周知蘊(yùn)已經(jīng)跑了。

周明疏笑得幾乎站不穩(wěn)，扶著墻越笑越癲狂；

周知蘊(yùn)還是一如既往地慫啊。

她恨周知蘊(yùn)，一直都恨！

來到江城后，周明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哪怕過了很多天，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回到了過去。

每天傍晚，周明疏都會選擇在與陳言清初相識的公園周邊轉(zhuǎn)轉(zhuǎn)。

上一世，陳言清在醉酒時無意間說出：

他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人，準(zhǔn)備高考完就跟那個女生表白。

卻發(fā)現(xiàn)，那個女生早就有了心有所向的人，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可這個女生卻成了日后她與陳言清相處之間的隔閡。

周明疏清楚地知道，陳言清已經(jīng)放下了，也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

只是周明疏自己跨不過這個坎，一想到陳言清曾經(jīng)對另一個女生那么心心念念，她便覺得落寞。

人都是自私的，周明疏有想過如果那個女生是她，該多好。

可陳言清是個極好極好的人，是她見過最好最好的人。

周明疏想和陳言清好好過下去的，哪怕陳言清心里的人不是她，哪怕心里沒有她，周明疏都是愿意的。

走出便利店，不知從哪處竄出來一只邊牧，直直朝著周明疏撲過來，尖牙劃破了她的皮膚，滲出幾點(diǎn)鮮紅血珠。

周明疏險些穩(wěn)住，疼痛讓她不禁皺起了眉。

周明疏蹲下身嘗試安撫它，“你是不是走丟了，寶貝？”

狗狗項(xiàng)圈的吊牌上寫著一串電話，周明疏直接打了過去。

就在周明疏以為自己今晚要收留這只傻邊牧?xí)r，終于有人接通了電話。

周明疏簡單說明情況和位置，對方表示十幾分鐘就到，拜托她幫忙看看狗。

周明疏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答應(yīng)了。

“小狗啊，下次可不要再貪玩跑出來了，可不是每次都可以遇到我這種好人的昂。”

周明疏摸著小狗的下巴，邊牧哼唧了幾聲，仿佛聽懂了似地，還用毛茸茸的頭去蹭她。

邊牧吠了幾聲，蹦噠著朝前邊狂奔過去。

周明疏的視線順著看過去，瞬間怔在原地，整個人都快呼吸停止了。

無法掌握命運(yùn)的恐懼，在她腦海中炸裂。

“對不上，都對不上。”周明疏磕磕絆絆低聲呢喃。

就這一瞬間，全世界通通按了暫停鍵，只留下了周明疏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指甲深深嵌進(jìn)肉里，周明疏強(qiáng)迫自己定下心神。

“你好，我是這邊牧的主人；真是謝謝你了。我找好久了，明天都準(zhǔn)備去發(fā)尋狗啟事了。”

男生前額的碎發(fā)都被汗水打濕了，說話時眉梢稍揚(yáng)，還帶著輕輕的喘息，一看就是急著跑過來的。

“我也是剛巧碰上，沒事的。”

不敢直視的眼神，暴露了周明疏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波瀾不驚。

就在周明疏絞盡腦汁想找一個什么像樣的理由可以挽留住陳言清時，

陳言清猛地扯過周明疏的手，對上女孩眼中的不解和錯愕時；

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趕忙松開了手，解釋道：

“對不起啊，我剛剛都沒注意到你被咬到了，我?guī)闳ヌ酸t(yī)院打下疫苗吧。”

周明疏正愁著的事情，陳言清正中了她的下懷。

“我前陣子去喂流浪貓，不小心被抓了，現(xiàn)在還在保護(hù)期；我等會回家處理一下就好了。”

周明疏察覺到陳言清眼神里強(qiáng)烈的失落，可又搞不明白他為何會出現(xiàn)這種情緒？

難道是因?yàn)樽约褐厣鴣恚院芏嗍虑槎紩虼税l(fā)生改變嗎？

“如果你真的要感謝我的話，那你送我回家吧？”

周明疏順勢提出，輕快的聲音中帶著試探，笑著看陳言清。

她知道陳言清不會拒絕這種要求的。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周明疏”

眼前的女生笑得嬌憨，明艷的五官減少了幾分銳氣，風(fēng)吹拂了她的裙擺。

“陳言清。”

陳言清著急忙慌地快走了幾步，生怕林憶看到他泛紅的耳根子。

而周明疏也沒有注意到他臉上那抹轉(zhuǎn)瞬即逝的笑。

“誒，你等等我。”

陳言清沒有停下腳步，反倒是邊牧聽到林憶的呼喊汪了幾聲，隨后死犟死犟地定在原地。

周明疏小跑過去，對著這副情形沒忍住笑出了聲。

“陳言清，你的小狗真可愛哦！”

你也很可愛，陳言清。

周明疏緊張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手攥緊了衣角，感受著自己的心在猛烈跳動；

極力隱藏著臉上的不自然神色，步伐卻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周明疏的節(jié)奏。

“好啦，我到家了。”

周明疏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房子，眼神示意陳言清看。

“啊，這么……這么快？”

陳言清難掩失落，微微嘆了口氣。

陳言清一系列的反應(yīng)讓周明疏一下子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現(xiàn)在的很多事情都跟上一世對不上時間了，讓周明疏不得不謹(jǐn)慎些。

看著陳言清遠(yuǎn)去的背影，周明疏最終還是把心中疑慮說出了口：

“陳言清，你是不是也回來了？”

卻又沒有勇氣讓他聽見，林憶還是那個膽小鬼。

她怕陳言清會把她當(dāng)成很莫名其妙的人，很奇怪的人。

可周明疏也想證實(shí)自己的猜想，她迫切地想知道這個答案。

這一夜周明疏輾轉(zhuǎn)難眠，回憶著以往的事兒，心里酸酸脹脹的。

以為可以抓住一切，可現(xiàn)實(shí)給了她當(dāng)頭一棒。

“如果我提前去改變這些事情，是不是會引發(fā)其他的蝴蝶效應(yīng)？”

她喃喃自語，斂回了追憶。

從回來到現(xiàn)在，周明疏每天都很懼怕；

害怕著未知，更害怕是南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