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飯,兩個人都帶著些許的醉意,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一邊向著老孫頭家里走去。
老孫頭的家在城里的偏遠處,一般這種職業,誰住近了都覺得晦氣,仵作們也都自覺,大部分都是遠離街市建房,做到四周無鄰,墻瓦不犯。通常在房子建好后,房屋院落四個角走出大概丈許的距離,壘砌不起眼的幾堆石頭,對外說是擋煞,其實是告訴人們,這里有仵作,要起房屋建宅院自己多多考慮,不找事后帳。一般正常職業的建屋起院也都避諱,只除了劊子手,其他的即使如屠戶,打更,喪葬這種也都不行,擋不住煞氣。
夜晚的涼風一吹,我一時有點酒意上涌,只顧著跟徐明川聊天,一直到走出了燈火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我猛地一拍腦袋,說了一聲:“不好!”
徐明川停下腳步看著我,我趕緊解釋:“咱們光顧著走了,素日里跟著老孫頭也沒啥交情,只知道他家住在這西南方向,具體哪里可是一點也不知道啊”
徐明川嘴角一撇,微笑著說道:“前面不遠,跟著我就是了。”不等我反應,自顧自的徑直向前走去,我也緊趕兩步跟了上去。
穿過魚塘,一小片竹林擋在面前,已經隱約能看里面有燈火,徐明川扭頭揮了揮手,接著對我說道:“走吧,就是前面了。”
不多時,一個小院落就出現在面前,土院墻,茅草屋,兩扇破舊的木門毫無裝飾,直直攔在面前,徐明川指了指遠處的石堆,接著對我說道:“看來是這里,沒錯了”,我上前咚咚咚的敲了幾聲,不多時,木門就悄無聲息的打開了,老孫頭穿著一身沾滿血的土布衣衫站在門口,做了一個跟著來的手勢,也不多說話,轉身走了。
盡管也不是沒見過血淋淋的場面,但這大晚上看到形如鬼魅的仵作,我心里還是禁不住駭了一跳。徐明川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輕拍我的手一下,淡淡說道:“別擔心,那血污是死人的。”
“你怎么知道?”
“味道,顏色都不一樣,新鮮血液濺到衣服上,雖然發黑,卻透著一點點的紅潤,并不像這樣漆黑一團。再說,新鮮血液只是有微微的腥味,卻不臭,這老孫身上一身臭氣,只是血液凝固太久之后才有的味道。”
我恍然大悟的點點頭,老孫聽到此處,也停下腳步,扭頭看了徐明川一眼,但也只是很短的時間,接著就扭過身去,接著往西邊的偏屋走去。
偏屋的門一開,我緊接著就問道了淡淡的腥味,但并不濃烈,仔細看去,屋子里點著少說有三四盞油燈,格外明亮。北面的墻上掛著斧,鑿等各種器具,屋子的角落停放著幾口大水缸,里面盛著滿滿的清水,地面上一塵不染,顯然在每天打掃,南面的一張大桌子,上面擺放著一具被白布蓋著的東西,不用說,這肯定就是老孫頭白天拉回來的尸體了。
徐明川看完四周,神情中竟然多了幾分感動和敬意,對著老孫頭深深作了個揖,不顧我詫異的目光開口說道:“尸房整潔干凈,亡者尸骸擺放整齊,維護有度,老先生高義。”
“尸體少了活著時候那些花花腸子,可比活人干凈得多。”老孫頭一邊說,一邊掀開面前的白布,漏出了那個無頭的尸塊。
徐明川順手把旁邊的一盞油燈拿下來,向著老孫頭指的方向湊了過去,雖然是夜晚,又是一句無頭尸體,但顯然已經經過了老孫頭的處理,看上去反而不像白天那般恐怖。
老孫頭指著無頭尸的脖子,說道:“你們看,脖子下面,這里,對,舉高一點。”
我橫豎看不出什么異常,徐明川卻點了點頭:“連接處表面的皮膚破損很厲害,肉也都變形了,這么看來一定是被人勒死的,頭是后來砍去的。”
老孫頭贊許地點了點頭,接著看了我一眼,像是解釋一般說道:“若是用刀或鈍器砍死,血管和肌肉處大多是切割傷口,或者是爆裂傷口,一般不會出現形變,這里的肌肉都改變的形狀,而且存留的位置皮肉出現了多處的淤傷。。。。。”
說完,老孫頭從懷里拿出兩個細長的扁平竹片,輕輕在淤傷的地翻了一下:“看這傷口,粗糙而又不規整,大概率是粗麻繩。”
接著從旁邊拿出一張白色的紙張,又抬起尸體的右手,用一只雞毛樣的東西輕輕掃了掃,徐明川這時輕聲啊了一聲,隱隱有阻止的架勢,老孫頭手里忙著,頭也不抬:“先生不用著急,這是烏鴉的尾尖,用硫磺蒸過,是無礙的。”
徐明川做了個抱歉的手勢,不一會兒,老孫頭拿著手中紙張伸到我們面前,我一看有點吃驚,忍不住說道:“泥土?碎石?”
老孫頭搖了搖頭:“有點泥土,但這個,卻是河沙。本府山清河暢,向來缺少河沙,只有向東五十里外的縣城才有,老百姓用不起,全是土坯混著秸稈,唯有富戶和官員蓋宅邸,起高樓和高墻,才會從外地運來河沙。”
“那就是說。。。。”
“人是在別處勒死后,丟棄到這里。全身上下再無傷口,內臟完好,人是勒死的,卻沒掙扎的痕跡。而且。。。。”老孫頭將手抬到我們面前“你看這皮膚,比起正常皮膚,隱隱有一絲反黑,應該是生前服用了少量毒物或是迷魂藥物。”
徐明川輕輕抽動了一下鼻子“不錯,這是合歡散。尸體放了這些時候,尸臭應該更劇烈,顯然藥還有殘留。”
我忍不住插嘴:“勒死卻又砍走頭顱,莫不是為了隱藏死者的身份。”
老孫頭和徐明川對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