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后,準備抬頭向這位昭儀娘娘介紹份例前,刻意換上了我的職業微笑。不會太僵硬,也不會太諂媚,我可對著鏡子練習了好久,就算這些個后宮的主子再刁蠻都揪不出錯處。
然而我總是會忘一句俗話:計劃趕不上變化。
當我看到元昭儀的臉時,職業微笑險些繃不住了。
廢話,任誰看到自己尋找多年的妹妹突然出現在眼前,都要淚目的好嗎。我還能維持住職業微笑,說明我職業素養確實高。
我穩了穩心神,深吸了口氣,然后用更加和煦的語氣為元昭儀介紹她的份例,“娘娘,六宮局按照貴妃娘娘的吩咐,為您準備了花織羅裙四件,月籠紗大褂四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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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完份例,交給這長安殿的宮女,然后跪安退出,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半分不敢多停留。
回到六宮局后,我朝那些姐妹擺擺手,表示我累了,先回臥房休息一會兒。
回到臥房我趕緊跑到床底下,翻出那個塵封已久的小木箱。小木箱里沒什么貴重物品,全都是我這一世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我找出那只長命鎖,細細摩挲著上面的字,“長久安寧”。
有一滴淚滴在那四個字上,我趕緊擦去。又突然想笑,這么些年這四個字都快被我摸沒了。
還好人找到了,我也不用再整夜整夜地熬著月光,摩挲著這只長命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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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夢問我,怎么確定元昭儀就是我妹妹呢。
我想了一下,大概是那個眼神。
溫柔多情的桃花眼,泛起盈盈淚光,就那么癡癡地望著你,讓你甘愿墜入死寂的桃花潭。即使這個世界上確實有人可以長得幾乎一摸一樣,但是眼神不會變。
夢夢又問我,那要不要主動去和元昭儀相認。
我說不用,也不能。
她現在是“元昭儀”,不知道皇帝給她安排的是什么身份,反正不會再是我的妹妹,李長寧。冒然去找她,只會讓人揪住把柄,又來興風作浪。不過我相信,她有辦法通過其他方式和我聯系的。
夢夢又感慨,沒想到當年盛京城最有名的多角戀的女主角竟然是我妹妹。
我也沒想到,她作為李長寧之前,還做了許多年的云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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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黎,這個名字確實對于作為鄉下人的我來說十分陌生。但對于盛京女子,特別是盛京貴女圈的人來說,這名字可是如雷貫耳。
當年戶部尚書云家的二小姐。論才華,和她身為第一才女的姐姐———云家大小姐相比不遑多讓。論品貌,也能和盛京兩大美女齊名。
哦,當年的盛京兩大美女就是現在的陳貴妃和秦淑妃,從豆蔻少女斗到桃李少婦,還是沒能贏過當年的云黎。
我尋思著,她倆斗了這么多年,還是不清楚皇上喜歡什么類型的人嗎?
是像云黎那種才貌雙全,看似柔弱不堪只能依附別人做菟絲花,實際上比誰都堅韌頑強的那種。因為菟絲子不是依附,是絞殺。
他喜歡她柔弱和順的外在,更喜歡她比誰都堅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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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能馬上和妹妹聯系上,但是我還是因為這事連續高興了好多天,連飯每頓都要多吃一碗了。
這天放工回臥房休息,我還哼著自編的小曲兒,悠然自得。
一片黃色的葉子飄到我頭頂上,輕輕取下,原來是銀杏。我捻著銀杏葉的小枝,旋轉,可能帶起了風,竟然覺得有點冷了。
于是這晚三更天,我便帶著我偷偷做的鍛制圓領袍和一些紅綾餅去了大福殿。
大福殿位于這皇宮的東北角,是最偏僻荒涼的地方,俗稱“冷宮”。
我趴在離大福殿大概九丈遠的轉角宮墻上,探出頭去。果然,大福殿門口的守衛還是那么森嚴。
看來,我只能走老路了。
老路就是……將將!大福殿東北角的狗洞!
咳咳,雖然這老路簡陋了一點,但是十分好用!屢試不爽!
我左右巡視了好幾遍,確定沒人之后,挪開擋洞口的石頭和雜草,“咻”地一聲鉆進去。然后快速整理好雜草,將石頭移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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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你怎么又來了!”那欠扁的聲音和那張欠扁的臉,隨著我的轉身,紛紛襲向我的五官。
“我不是讓你別來了嗎!你每次來我都要做好幾天的噩夢!”那張欠扁的臉還皺起了眉,原本該流光溢彩的眼睛,現在卻十分嫌惡地瞧著我。
“我說這位大爺,咱能小點聲不?你真怕我活得太久常來擾你安寧,想大聲嚷嚷讓宮門外的守衛發現我,徹底處理掉我嗎?”
他撇了撇嘴,最終垂下眼臉,轉身回房。我也隨著他進入內殿,再輕輕地關上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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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一關,我就徹底陷入了黑暗。
“殿下?”
沒人回應,只有我的聲音回蕩在這空曠的大殿中。
“殿下?”
還是沒人回應。
“殿下?您能幫忙點點燈嗎?太暗了,我看不見你?!?
話音剛落,“chua”的一聲,我的正前方就亮起一盞暖黃色的燭燈。燭燈照著他那不耐煩的表情,我卻覺得十分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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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給我帶的是紅綾餅?李歲安,你純心想氣死我啊!”
“還有這什么狗屎綠的衣裳,你這品味也太差了吧!還敢拿到我面前來!純心想丑到我嗎!快拿走快拿走!”這位大爺又開啟了他的吐槽模式。
“殿下!注意用詞!還有,這不是狗屎綠!啊呸!這是莖荷綠!你看,這上面用銀線繡的竹紋多雅致??!”我制止了他扔衣服的動作,趁他不注意,塞進他被窩里。
順便幫他整理了一下床鋪,“還有鞋襪和里衣,我做好了,下次再帶給你。不好意思啊,我每次只能帶一點東西。帶多了怕引起他人的注意?!?
“里衣?!李歲安,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這玩意兒也要你親自做?”大爺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呵呵,我不做,你難道要繼續穿你五年前的里衣?你不嫌爛,我還嫌呢!”我不客氣地回道,然后繼續幫他打掃屋子。
“我說,李歲安,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突然沉聲問道。
我下意識回答,“圖你年紀大,圖你不洗澡?”
“沒想到你竟如此變態。”
“呵,我要是沒點毛病,會常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