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宋家莊園。
后園里,宋云生驚喜的看著那再次出現的身影:“老婆,你還是回來了!”
荼蘼慢慢走來,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宋云生全身。
“老婆!”宋云生大吃一驚,抱緊了夫人。
荼蘼伸手撫著他的臉,搖頭說道:“還是晚了一步,魔帝已經覺醒了,咱們的孩子已被吞噬了。”
宋云生茫然間完全傻了:“老婆,你,你在說什么?”
荼蘼凄然一笑,緊緊抱著丈夫,然后親吻在他的唇上。
“諦聽哥哥,對不起,其實這些年來,每年我都會回來,在你的酒里下上一碗孟婆湯。”
“我只有這樣做,才能保護你。”
這冰涼的唇,仿佛帶著彼岸九曲陰河邊曼陀花的味道。
如閃電一般,宋云生腦海中被孟婆湯封存的那一段記憶完全釋放出來。
……
九十年代的江寧小弄堂里,一間矮小狹窄還漏水的小屋中。
諦聽小和尚頭發長了出來,在昏暗的燈下,舉著手里的身份證:“老婆,你看,我用糕點鋪的招牌給自己取了名字,宋云生,怎么樣,好聽吧。”
孟婆抿嘴笑著,手里縫著戲袍:“戲院的姐姐們也給我取了個名字,她們說我老演晴雯,老愛唱那句開到荼蘼花事了,不如直接叫花事了算了。我覺得這名字也挺好的。”
說著,輕哼一聲,急忙伸手含著手指。
屋內燈光太暗,不小心刺到了手指頭。
諦聽輕輕拿過她的手指:“老婆,你受苦了,其實我可以賺更多錢的。”
孟婆摸著他的頭發:“傻哥哥,現在不是挺好么?太有錢了,日子反而會變得無聊的,你跟著菩薩修行,不懂這些,我在鬼門之內,每日不知要熬出多少孟婆湯,那些死去的冤魂喝湯前,都會哭訴自己不該為了錢如何如何,唉。”
諦聽卻是看著昏暗的屋子,看著愛妻疲倦的樣子,心中下定了決心。
他當晚就離開了江寧,半個月后才回來。
孟婆站在巷子口,生氣的撅著嘴:“你去哪兒了?這一去就是半個月,我還以為你跟哪個女人跑了呢。”
諦聽低著頭走來,手里現出一疊厚厚的支票。
“這是什么?”
“老婆,這是彩票……”
孟婆看著支票上的數字,瞪圓了眼睛:“這么多,你騙人,彩票沒這么多錢的。”
“不是這里的,是香江的六合票,還有馬票,還有……還有澳江那邊的賭票賺的錢……”
孟婆跺腳,小臉都氣紅了:“你,你還干了什么?”
諦聽的腦袋低得更厲害了:“我,我動用了神通,聽到了幾宗土地交易,華夏和國外一共十二塊地,我已經匿名拍下了,誰知道錢沒用完,還剩下這么多。”
孟婆抬起手就要打,小和尚哭了:“我只是不想你這樣受苦了,你打我,打我,我也不后悔。”
孟婆心中一軟,要打人的手溫柔的摸著他的頭:“傻哥哥,你,你就算想賺錢,也別這么著急啊,這下錢太多了,咱們得想辦法花掉啊。”
“嗯,我打算好了,干脆再買地,反正地皮不值錢,我什么都不干,就放在那里,這樣我們就把錢花出去了。”
“那好吧。”
時間過不太久,隨著小夫妻手里的地越來越多,他們開始害怕起來。
因為從這一天開始,幾乎每一塊地皮都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漲價,十倍,五十倍,最多的一塊江寧中心地皮,足足翻了三百七十二倍!
“老婆,怎么辦?”
剛剛搬進新樓的兩人都是苦笑。
“去買股票!”孟婆站起身:“就買那種最不值錢的!”
“嗯,我好像聽到一家叫什么水果的股票,還是米國的呢,現在都要破產了。”
“買,諦聽哥哥,使勁買,最好是破產了,這樣可以消化我們很多多余的錢。”
“還有啊,聽說有個沙漠國家正在探測什么石油,老婆,我們也去投資吧,地下挖出的東西肯定不值錢。”
“那就把剩下的錢,都去買沙漠的地皮吧,這真是個好主意!”
小夫妻倆對自己敗家的手段十分得意。
不久,在江寧剛剛建起宋家莊園的小夫妻倆接到了遠在開曼島的私人會計電話。
“你說什么?”諦聽小和尚舉著全球限量版的塞班諾基亞驚呆了:“世界首富?”
“尊敬的宋先生,按照您的財富增長速度,我們六家世界頂級會計事務所推斷,只需不到三年,您將成為世界最有錢的人了。”
諦聽小和尚掛了電話,看著肚腹越來越大的孟婆:“怎么辦?”
孟婆摸著肚子:“首富就首富唄,現在不一樣了,我們有寶寶了,肯定要多賺點錢啊!”
諦聽小和尚笑了:“那我就放心了,老婆你好好休息,我要去南邊走一趟。”
“去干嘛啊?”
“有兩個姓馬的家伙都想要我投資,我用神通聽了一下,覺得他們的事業值得投資,所以想直接全部收購了。”
“那你快去吧!”
一口氣收購了兩個姓馬的公司,宋云生再回到江寧莊園后不久,他的兒子出生了。
“諦聽哥哥,孩子叫什么好呢?”
宋云生看著東方升起的紅日,歡喜的走來走去:“就叫晨陽,早晨的太陽,怎么樣?”
孟婆抿嘴笑著:“挺好,彼岸里一直是昏昏暗暗的,這孩子出生在人間,只希望他永遠在陽光下,不要被黑暗侵擾。”
兩人緊緊靠在一起,抱著小晨陽。
這段時間,可以說是他們最快樂的時光。
宋云生嘴邊已蓄起了胡子,這樣可以顯得他更穩重一點。孟婆每天都抱著寶寶舍不得分開。
千禧年前的春日里,宋云生在莊園后種了一顆石榴樹,民間說這石榴可以保佑孩子幸福平安的。
這個春日卻是有些不同,剛才還是陽光燦爛,這時候卻是陰云密布,隱隱可見雷光。
還未到夏日,莫非就要打雷了?
宋云生還在看著,猛聽到屋中傳來孟婆的尖叫聲。
他閃電般轉身,沖入臥房之內。
屋內的嬰兒床上,旋轉的風鈴發出清脆動聽的叮當聲,而床上那嬰兒卻已坐了起來,肥胖的小手依舊是緊緊握著,那雙大眼睛中,卻赫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這孩子的瞳孔已經完全化為黑色。
宋云生盯著孩子,一把抱住孟婆,耳朵豎了起來。
“諦聽之術?”小晨陽坐在嬰兒床上,嘴里發出不屑的聲音:“何須你來聽,孤就在此。”
“是,是紂王帝辛!”孟婆掙扎著要沖過去。
“不!”宋云生大吼著,死死抱住妻子,諦聽之術已經完全展開。
就在此時,天上驚雷陣陣,直擊而下,正中那小小的嬰兒床!
……
啊!宋云生從記憶里驚醒過來,渾身冷汗。
身旁的石榴樹已經高大聳立,上面結滿了紅色的果實。
宋云生扶住這棵石榴樹,當年親手種下的樹隨著他的身子一起顫抖。
“我,我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但,但當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孟婆虛弱的靠在他懷里:“諦聽哥哥,那年的天雷沒有傷到咱們的孩兒,因為有那紂王之劍所化的棺木護佑,那孩子是我們的兒子,同時……也是彼岸魔帝紂王的轉世。”
“還記得我們一起乘擺渡船逃走的那一天么?”
“記得,記起來了,我們跟著小青蔥的船一起逃出來的。”
“那天雷澤摘星樓上,魔帝與菩薩一起失蹤了,你還記得我肚子忽然痛的時候么?我其實是感覺到有一團影子鉆了進去,只是當時根本沒想到是紂王之魔種……”
宋云生低頭看著妻子,心痛如絞:“那天,天雷過后,我因為動用諦聽之術所以暈過去了,醒來后,你就帶著孩子走了,我一路找你,最后只找到了你的尸體,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荼蘼長嘆:“魔帝以咱們兒子威脅我,要我帶他離開莊園,因為他想修煉魔氣,想要重新獲得上古時的神力。”
“我不得不服從,但為了保護你,我只能用孟婆湯消除了你的記憶……”
宋云生眼中含淚:“你太殘忍了,太殘忍了,每年,每年都要給我喝那碗孟婆湯,讓我這二十年來時時刻刻都在痛苦中。”
孟婆伸手撫著他的臉:“總是要保住一個人,如果讓你選擇,你一定也會做出這個決定的。”
她嘴角現出一抹苦笑:“我帶著孩子,一路走過千山萬水,終于為他選好了修煉的地方,就是洛城孤兒院的那塊地下,當時還沒有建成孤兒院,但地下確有一座伏魔碑,碑下有大量尸魂之氣。”
“千禧年那年冬日,我就抱著孩子找到了那塊地皮的主人,一個姓楊的年輕人……不久之后,那魔帝在陷入沉眠前,強迫我找到了他最愛的妖狐轉世之身,就送到了你身邊。”
想到當日宋明珠被送來的時候,宋云生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我知她渾身妖氣,也知她是妖狐一族,但真的是沒想到,她就是青丘的女帝,雷澤的主人。”
荼蘼眼中又流出了淚水:“那以后,我不想離開洛城,就在黃河鬼門關附近徘徊,我是真的不能離開那孩子啊。”
宋云生再次抱緊了她:“所以你就上了擺渡船,自愿做了永不能輪回的擺渡使?”
“是啊,只有做了擺渡使,才能時刻護衛在那孩子身旁。”
荼蘼說到這里眼中現出痛苦之色:“但,但我錯了,因為成為了擺渡使,我只能遠遠看著那孩子在孤兒院里,沒爹沒媽的長大。”
她低頭擦去淚水:“太痛苦了,我實在受不了了,就開始喝孟婆湯,每年就在距離孤兒院最近的鬼門關附近徘徊,每天都要喝一碗自己熬制的湯。”
只有喝了那碗湯,才能讓心平靜下來。
“一直到了那年,陽兒放暑假從江寧回到洛城,意外卷入了洛城的尸魂案里。”荼蘼眼中現出少有的光彩:“因為崔玨的召喚,我又見到了陽兒。”
“在看到他身上的鎮魂器時,我就記起了所有事。但我還是不能說出來,只看著孩子長大成人,而且這么優秀,諦聽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歡喜。”
她小心翼翼護佑,母親的本能占了上風,終究還是沒有挽救局勢,魔帝還是覺醒了。
宋云生已經哭得像個孩子,此時擦著淚:“我要去見他,我的兒子……可恨,上次見到那孩子的時候,我還對他那么兇。”
他已經不顧一切的要沖出去。
這時候,屋中書房那邊,傳來一陣腳步聲。
荼蘼身子一顫:“他,他來了!”
兩人互相攙扶著,走進了書房內。
陳陽就站在書桌前,不知是何時進來的,他翻開宋云生珍藏的那張照片。
宋明珠小時候的唯一一張照片,發黃的照片,和刑偵二組四人的那張照片一模一樣。
四人組尋了那么多年,根本想不到,那個曾經的小女孩,早已成為了世界首富宋家的大小姐。
他們就算再努力,再尋個一百年,也是找不到的。
手指在照片上滑過,照片蜷曲起來,化為了灰燼。
陳陽負手轉身,看著走進屋中的兩人。
宋云生顫抖的伸手,卻只能停在半空。
陳陽赤紅的雙眼帶著感慨之色,對著兩人躬身:“此番前來,只為了卻塵緣,兩位于孤有生育之恩,于明珠有養育之德。”
這躬身一禮后,陳陽緩緩站起:“為這恩德,孤可給你們一次機會,唯一的一次機會,請離開此地,不要再出現,否則,孤一定親手殺了你們。”
拂袖,這孤傲而又恐怖的男人淡淡道:“塵緣已了,從此以后再無牽掛。”
宋云生情難自已,大叫一聲:“陽兒,我的孩子!”他不顧一切沖上來,眼前的身影卻是如煙般散去。
陳陽踏出這書房,抬腳,一步步踩著虛空,直接行走在天空之上。
就這樣凌空而行,直接走到了宋家莊園對面的大廈頂層。
江寧金融大廈頂層的包間里,曹青蔥一下推開了左右兩個妙齡美女,揮手:“滾下去!”
隔著堅固的防彈玻璃,曹青蔥盯著站在風中云下的陳陽,嘴角顫抖一下。
玻璃無聲無息的融化,狂風灌入,陳陽走了進來,傲然看著曹青蔥:“你在這里偷看了很久吧?”
曹青蔥肥肥的臉上露出了強行擠出來的笑容,展開雙臂:“我的副堂主,我的好兄弟,來抱抱。”
他的左眼閃爍,六道魔瞳幾乎運轉到了極致。
然而……
陳陽輕松的捏住了他的脖子,忽然兩米高的身形下,沒有任何無聊的功法,只以手指的力量,就破開了曹青蔥的六道魔瞳術。
曹青蔥一雙小短腿不停踢著空氣,任憑如何努力,所有的功法和魂氣都無法運轉。
陳陽的手指點在了他的左眼上:“在孤面前還要玩弄花招,你這所謂的六道魔瞳,孤倒是想挖出來烤烤,不知道味道怎么樣。”
曹青蔥不再掙扎了,右手顫抖的舉起:“我投降,我們可以談談!”
陳陽扔下了他。
曹青蔥撲通一聲跪下,眼神變得格外堅定:“吾王若要成就大事,彼岸可為最佳助力。”
陳陽哦了一聲:“有點意思,繼續說。”
曹青蔥深吸一口氣:“吾王若能滅了道佛五宗,那在下就可以順利成為彼岸大閻羅,如今彼岸已無菩薩,鬼帝們魂老已衰,不足為慮。我可重開鬼門,迎吾王歸來,到時整個彼岸都將臣服。如此收盡北冥南酆,再加上人間這萬里河山,陰陽兩界,都是您的了。”
曹青蔥昂首嘿然道:“到時候人間可重現八百里朝歌之盛,雷澤之城亦能重現往昔繁榮。”
陳陽默默看著他,一步步走了過來。
曹青蔥保持著平靜的神情,甚至在笑,他似乎在賭。
賭這位轉世的魔帝,昔日的紂王,依舊對權勢充滿熱情。
陳陽伸出了手。
曹青蔥閉上眼。
那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拉了起來。
曹青蔥輕輕松了口氣。
在破碎的頂層窗戶前,俯視眼光下的城市,這城市只是人間的一個角落,卻代表著如今人類最高的文明水準。
陳陽負手大笑,笑聲穿過蒼穹,也傳到了宋家莊園里。
宋云生和荼蘼靠在石榴樹下,彼此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絕望之色。
“諦聽哥哥,你聽到了?”
宋云生的耳朵再次豎起:“只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青蔥這孩子竟然投降了。”
荼蘼搖頭:“不會的,那孩子是未來的大閻羅王,他應該知道紂王在彼岸被囚的時候,最恨的就是十殿閻羅了。若讓魔帝回到彼岸,那整個地府都完了。”
宋云生的諦聽之術再次強行展開:“等等,我好像又聽到了什么。”
他的眼中漸漸現出光彩來,一把握住了妻子的手:“咱們的兒子還在,沒有被魔帝的意識吞噬!”
荼蘼渾身一顫:“諦聽哥哥,你,你確定沒聽錯?”
“絕對沒錯,他看起來近乎無敵,但心中一片混亂。”
宋云生恢復記憶后,曾為上古白澤諦聽之獸的能力也顯示了出來:“以前菩薩化為黑棺鎮守在晨陽那孩子體內,所以我無法聽到他的任何心念,但現在菩薩已經離開了,所以我不會聽錯的。”
“魔帝現在心念中混亂無比,我們的兒子還在,他只是睡著了。”
宋云生搓著手,抱著愛妻連連親著:“我們還有機會,你別忘了,魔帝沉眠的這十八年來,晨陽是在孤兒院里自己長大的,他已有了自己的人格和意識,只要我們能叫醒他,在心念中與魔帝一戰,絕對有機會!”
荼蘼眼神一閃:“如果是這樣,我或者有個辦法可以一試,但,但我們必須盡快去大隋號鬼船上去。”
這對父母都是精神振奮起來,牽手走出了莊園。
快出門的時候,宋云生忽然又站住了,臉上現出一絲迷茫:“我忽然想起來什么,還記得那年咱們從彼岸逃走,我在船上好像聽了一下曹青蔥那孩子。”
荼蘼此時心思全部都在自己兒子身上,隨口道:“當時天雷滾滾的,你都嚇傻了,還讓我趕緊殺了青蔥呢。”
宋云生晃晃頭:“算了,我們先救陽兒要緊。”
大廈頂層,陳陽拿出了十二支攝魂香:“這是孤與彼岸的約定,你帶著這些香回去,告訴彼岸的那些垃圾們,如有違王之令者,將永無輪回!”
曹青蔥捏著攝魂香,恭敬的彎腰:“不知吾王等下要去哪兒?”
陳陽看都不看他一眼,身影化為重重魔氣,直接破開整層玻璃,呼嘯而去,方向,卻是城西,清塘古鎮。
曹青蔥展開魔瞳,一直到都看不到那魔帝的影子了,嘴角才露出一抹詭笑。
他活動下身子,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轉身走向電梯。
一邊走著,曹青蔥一邊按動藍牙耳機:“松羅和清明在哪里?”
“稟堂主,他們正在昆侖山上,道佛各宗已經齊聚那里。除昆侖,蓮華,武當,青城,蓬萊外,還有涅槃宗。”
情報一條條傳來,一品堂的所有生意都停了,全部的資源都投入到了這一場即將展開的曠世之戰中。
“風信陵帶著前千禧公司的員工花卷,也已經到了昆侖,現在這個時候,道佛聯軍正在聽著他們報告大隋號鬼船上的情報。”
曹青蔥嘴角再次露出詭異的笑:“繼續觀察,準備直升機,我現在就去昆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