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華德寧總覺得這個老頭怪怪的,可聽宋判期這個大聰明說起來,他的確是神醫無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頭,”他笑著道,“我發現你挺特別的啊。”
“那是,”華德寧立刻道,又道,“特別什么?”
胡八道哈哈笑出聲來,走到桌子邊坐下,自顧自打開他隨身佩戴的酒葫蘆喝起來。
他醉后興致高,便開始高談闊論,既然華德寧問他問題,他就樂意給她解釋,“尋常的小丫頭如你這般大的富貴小丫頭,應該是無憂無慮的,但你好像與那些丫頭不一樣,倒是……”
“倒是什么?”
“倒是和我一位故人很像,她自小被迫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夫妻二人之間隔著國仇家恨,可他們又生下了一兒一女,為了孩子們,她忍辱負重,可常常一個人坐在床邊,望著天上飛過的雄鷹,她的丈夫很疼她,以為她喜歡雄鷹,便每日都去她附近訓練雄鷹,可有一日她生了病氣若游絲,卻還是勸她的丈夫不要傷害她的家人朋友,后來彌留之際她又說自己想家了,她的丈夫雖然傷心,還是親自扶靈送她回家,卻被人暗殺,家里的小叔叔順勢登上一家之主的位置,他們的一雙兒女被迫淪為小叔叔手中的刀。”
就這樣,他從一個不知真假的故事,一路說到如今的南北局勢。
這些時日,華德寧在北地的感受頗深,她見過遍地都是白骨,也見過瘦骨嶙峋的幼童啃食草根樹皮,這些年她在皇城里實在生活得太舒服了,如今看到這些,腦海里不住冒出“何不食肉糜”這句話來,原來,生死存亡之際真的會易子而食。
如今胡八道給她分析了天下局勢,她心里也有了底,后來她見胡八道大約是醉了,什么都說,便忍不住問道:“那你覺得,北莽太子長贏怎么樣?”
聽到這個名字,胡八道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冷笑道:“無能鼠輩,當死該殺!”
華德寧心中陡然一驚,不敢再問什么,再低頭他已是兩眼一閉,趴在桌子上,不高興道:“明天!說好的老山參、星月海棠、碧波仙鱗,一點都不能少!都要……給我……”華德寧想把他搖醒,讓他回自己房間去,奈何不管她如何搖,他都不醒,宋判期主動攬責想抱他回去,華德寧拒絕了,想著讓他好生休息一下,說不定晚點他就醒了,到時候再回去也不遲。
然而他的那番話卻是刻在了華德寧的心里,北莽太子,小說里他曾帶著唯一的妹妹來大乾和親,后來還當上了北莽的大王,勵精圖治,成為了一代明君,和大乾成為兄弟友邦。
華德寧一夜未眠,在床上輾轉反側,等第二天醒過來,宋琬期兄弟倆早早就坐在了胡八道的旁邊上。
宋判期看出宋琬期此時臉色不太好,便開始搖胡八道:“胡八道,胡八道,臭老頭兒!”
胡八道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滿喃喃:“別吵我,一宿沒睡,困著呢……”
“……”一宿沒睡?華德寧震驚了,昨夜他的呼嚕聲震耳欲聾,居然還好意思說自己沒睡?
“老山參,星月海棠,碧波仙鱗……這些寶貝我可不給你了。”
胡八道本來還想捂著耳朵,假裝什么都聽不到,可一聽說這些寶貝藥材的名字,忙道:“不行不行!這可是你答應了老朽的看診費!少一錢都不行!”
“嗯?”華德寧眨巴眨巴眼睛,這小老頭兒也太黑了吧!
胡八道艱難想了想,憋了半天,他終于道:“行了行了,大不了老朽不要了,就當給流浪貓流浪狗治了傷了!”
華德寧:“……”
看著華德寧的臉色,宋判期知道胡八道再繼續胡說八道下去的話,可能就要血濺當場了,便坐起身來,捂住他的嘴巴道:“我是這么不講信用的人嗎?我告訴你,我在蝴蝶鎮還是有幾家藥鋪的,答應你的寶貝啊,一點都不會少給你的,不過你在北地人脈廣,幫忙打聽一下,我們大乾的熙明帝那時候被你們的人逼下懸崖之后,是否……”
“是否已經死了?”胡八道說道,其他三人緘默,這是能說的嗎?
“他啊……沒死。”
“你怎么知道他沒死?”華德寧好奇,胡八道嘆了口氣,繼續道“因為是老朽從懸崖底下把他背來蝴蝶鎮的,那時候他確實快死了,奈何……老朽心地好,醫術更好,后來他痊愈后就被我扔在……扔在誰家來著?哦是了,楚老頭家!”
華德寧生氣道:“你怎么能把病人隨便丟下呢?”
胡八道一臉不解,“老朽是胡人,救他一命已經不錯了,難道還要留他在我這里浪費大米嗎?再說了,人家楚老頭和楚冰那小子可是很樂意買他回去給家里的小姑娘當童養夫的。”
華德寧沒說話了,胡八道以為她會打他,便抬手抱著頭,好久后,他抬眼看她:“楚老頭家在這條街的街尾倒數第八間,門口有一圃牡丹花的地方,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小子看到牡丹花就也答應留下了。”
宋判期琢磨著胡八道的話,這個老頭兒說話吊兒郎當的,經常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若是陛下失憶了……雖然只是瞎猜,但宋判期卻覺得,可能性很高,畢竟陛下是萬民之主,若是沒失憶,他真的很難想象陛下為什么不肯和大軍匯合,還留下這樣一封遺詔。
宋判期想了一會兒,外面就傳來小姑娘的聲音道:“大姐姐!大姐姐你有看到阿宋嗎?大姐姐!”
宋判期回了神,忙隨華德寧幾人之后便去了大堂,小姑娘和兩個男子已經等在那里,見華德寧過來,小姑娘說道:“大姐姐,我知道你是阿宋口中的媳婦兒,他失蹤整整一夜了,也沒留下書信,是不是你們要一起回去了?”
宋琬期低頭喝茶,宋判期和華德寧明顯失措,剛得知他的行蹤就失蹤了,這讓他們怎么回去復命?
華德寧問了一下他最后和他們說話時的情況,又問了他是否失憶,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隨后道:“他沒失蹤,應該是回軍營了。”
“回軍營?”宋判期懵了,他沒失憶也一直不肯露面,而且之后他們來找他,他也借口失憶不肯相認,擺明就是不肯回來,那為什么如今卻又主動回軍營了?
宋琬期心下放心了,其實華德寧離開皇城的第二天,他收到宋繁期寄來的密信,上面寫著說,他準備給北莽來一出空城計,但需要他們里應外合,若是順利,他們便可擊退敵軍,若是……那這次計劃里的熙明帝就會真真正正死去,到時候他要他拿著遺詔登基,并且好好照顧太后和宋判期,還有華家上下,信中還說永遠不要讓她察覺到他有一絲一毫生還的可能,否則怕她不畏生死趕來。
經過這件事,他明白華德寧和熙明帝之間的默契是不用說出口也能懂彼此心意,更明白熙明帝確實是個好皇帝,所以他本想將皇城托付給宋判期,豈料人家早就出發了,不得已之下,皇城諸事只能由太后一力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