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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過去

絲絲縷縷的云遮擋了空中圓潤的月亮,使得月光透露著陰霾,憑添了幾分幽暗和恐怖。

我心情不是太好的在院子里瞎逛。

蔡家哥哥生氣了!

很生氣!

誰懂啊?

我新婚燕爾就被新郎趕出門的心情——別提有多糟。

此時,我站在斑駁的花園里,薅著禿嚕了皮的玫瑰花,想著辦法哄人。

雖然,不哄也沒有關系。可我還是想讓他早點消氣。誰讓我就是這么愛他,舍不得他受一點點委屈。

這回他氣得很了。

我使出渾身解數都還沒哄好。

哎!

難啦!

做一個疼丈夫的好女人可真難啦!

不當我傷春悲秋,游戲的提示音響起:“歡迎各位玩家來到恐怖游戲《冥婚》,請玩家盡快趕到游戲場所,否則將被抹殺。”

這才修幾天假啊?又來活了!

這游戲比周扒皮還扒皮,煩死了!

側頭,看見蔡家哥哥站在廊下的陰影處,眼神幽怨中透著氣惱地看著我。

“蔡家哥哥!”我小鳥依人般歡快地撲過去。

他伸手按住我的腦門將我堵在一臂遠的距離,惱怒的小聲說:“別亂跑,乖乖躲好。”

“你要跟我玩游戲嗎?”

“不玩。”

我用力劃動手臂,使勁向他靠攏,卻只能在原地踏步,撒嬌道:“不嘛!不嘛!要玩,要玩,你要玩的!”

他加大力氣按住我不甘示弱的頭:“不行!”

“嘶”

我吃痛,倒吸了口涼氣。

“怎么了?哪兒傷了?”

他一步過來,抱住我的腦袋翻看。

我順勢抱住他的腰,抬頭看他說:“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焦急地看我腦袋:“傷哪兒了?”

“沒傷。”這事還沒完,氣性怎這么大呢?不過,我喜歡!

“真的?扭脖子沒?”他伸手捏捏我后脖頸。

“沒,你別生氣了!”

他意味深長睨我一眼,消失在陰暗里。

“別啊!我們聊聊嘛!”又來這招,我氣得跺腳。

這次的玩家不少,還有熟人呢!

我隱沒在花園中。

零星的油菜花還開著,結籽的油菜在月光下透著一股幽藍。密密麻麻的油菜毫無空隙,1.7一下的人走在里面根本看不到頭。

看樣子,要大豐收。

我躲在油菜里,偷窺。

有人沒一點規矩,見門就踹,結果化作了爆炸西瓜,炸了一地。血水和著碎肉衣物慢慢隱沒在昏黃的燭光里。

有人到了門前躊躇不前,猶猶豫豫又返回菜籽地里。

有人客客氣氣上前敲門,膽戰心驚地進了門去。

有人站在門前,等著。

朱紅的大門,搖曳的燈籠和空中圓滿的月亮,真美。

田埂上,有人急急忙忙地走來。

郝堪!

他怎么又來了?

我出現在他要經過的田埂,一把將他拖進油菜里。

“啊~”

殺豬般的嚎叫,響徹天際。

“啊~”

“別叫,別叫,我啊!是我啊!”

他抖著手,閉著眼睛瞎撲騰。

“阿英,我,阿英啊!”

他睜開眼睛,一把摟住我,抱在懷里,抖著聲音說:“阿英,真的是你!我終于找到你了!”

“你怎么了?”我被他勒著難受,使勁推他說。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真的找不到你!我好害怕,好害怕!”

他抖得厲害,帶著哭腔。

“你找我做什么?我好好的。你沒事吧?你別哭啊!”

“我差點被你嚇死,哭兩句還不行呢?”他放開我,用袖子檫鼻涕說。

“你怎么來這里的?”我好奇極了。

“想來就來了。你有沒有什么缺的,下次我給你帶。”

“你以為趕大集呢,想來就來。”

“你想,我就來。”

“以后別來了,這里又不安全。”

“走吧!”他眼眶紅紅,看著我說。

“走吧,走吧。我帶你進去逛園子。”

我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面。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月色下的田埂像是渡了一層銀,別是一番景色。有風拂過,油菜搖晃,像我死去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卻不是這樣的景色。

夜,真的好美!

來到門前,他快步上前敲門,大門轟然打開。

那天也是這樣!

可敲門的不是他,是家里的管家。

管家叔叔敲了門,快步迎到我跟前,眼帶笑意地說:“小姐,到了蔡家,您可要好好看看,千萬別委屈了自己。您可是我們吳家的大小姐,誰也別想給您氣受。您呀!就是心太軟,見不得人抹淚珠子。這年頭,就沒幾個過得不苦的。您呀,也得硬硬這心腸,別老是被蔡家少爺牽著鼻子走······”

“你怎么了?”

看見眼前晃動的手,我生氣地拍開道:“你做什么?”

“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

敞開的大門,寬大的院子,銀白的月光,黑洞洞的屋子,到處掛著的紅綢和大紅的喜字。

這是要成親啊!

可是那天,我沒能結成親。

我的新郎沒有出現。

“那天熱鬧吧!”

“很熱鬧,十里八鄉的人物基本都來了。可是最該來的人沒來。”

“你恨嗎?”

“不恨。”我回頭看向身側的郝堪問:“他如愿了嗎?”

“不知道。”

“你們能吃飽飯嗎?你們有衣穿嗎?你們有書可讀嗎?你們想說什么就能說什么嗎?”

“如果只是這些的話,他如愿了。”

“那就好!”

“可以帶我好好看看這里嗎?你身······”

“我過得很好!家里奴仆成群,腰纏萬貫,有什么不好的呢?唯一的挫折也不過是成親的那天新郎跑了!”

“他沒跑。”

“我知道。他只是為了他的理想。”

郝堪突然,扒拉著我轉身,按住我的肩膀,看著我說:“他沒跑,他只是回不來了而已。他到死的時候都還在念著你。”

“我知道。”我抬頭看他,眼里的淚珠打轉:“是我給他收的尸啊!油菜花海里的尸體!”

“你放下吧!這樣對誰都不好,他一定也不想你這樣。”

我揮開他的手臂:“放下!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放得下?我們就要成親了,我馬上就要成為蔡夫人了,怎么放得下?放不下!我放不下啊!”我指著他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有多好!好到我根本放不下。”

“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你一直這樣執迷不悟下去會死的,知不知道?”

“知道啊!”

“為什么啊?值得嗎?”

“值得!”

“游戲倒計時開始”

游戲提示音打斷了我們的爭吵。

“5”

“4”

“3”

“2”

“1”

“恐怖游戲副本《冥婚》正式開啟,祝各位玩家玩得愉快”

我扭頭要走,他殺過來,拉住我說:“你要去哪?”

“游戲開始了。”

“你不可以濫殺無辜!”

“我只殺該殺之人。”

有人進了祠堂?

怎么會有人知道祠堂?

我連忙掙開他的手,趕去祠堂。

祠堂的門被風大力撞開,有人站在壘在八仙桌的椅子上摸索橫梁。

他雙手用力到發白地抱緊手里的牌位,警惕地看向我。

是熟人——眼鏡男。

“你怎么會來這里?”

“是你!”他一步跨下椅子,蹦下桌子,“你又是怎么會來這里?”

“把東西放下!”

“你很緊張這個牌位!”

我信步由疆地靠近他:“把東西放下,我可以饒你一命。”

“你說”他高高舉起牌位,說“我要是把牌位砸了,會怎么樣?”

“哼”

我輕蔑一笑,眨眼過去,掐住他脖頸,點點用力將他舉離地面。

失敗了?!

哎!

這惱人的身高。

舉不起來!

手臂太短,人家腳后跟都沒踮起來,還穩穩地站著呢!

算了。

還是掐死他吧!

沒辦法,身高受到局限性。

一陣涼風襲來,出現一只雪白的手拿過牌位“別玩了,跟我走吧。”

我將手里掐得翻白眼的眼鏡男一扔,屁顛屁顛地跟過去說:“蔡家哥哥,你來啦!”

長身玉立的他,站在神龕前,仔細看著手里的牌位。一片歲月靜好。

我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眼巴巴地看著他,像極了想要求表揚的狗狗。

他好狠的心啊!根本不看我,細細地摸著手里的牌位,眼神溫柔繾綣。

看我,看我,看我。

我可比它好看多了。

讓我溺死在這溫柔鄉里吧!

他放好牌位,看向我,說:“走吧。”

“等我一會兒”我走向縮在角落里的眼鏡男,說:“馬上就好。”

我伸手掐住眼鏡男時,多出一只手掐住我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殺他啊。”我不解地看著他說:“你看不出來嗎?”

掐住我手腕的手更用力了幾分:“不可以濫殺無辜。”

我掐住脖子的手也更用力幾分,眼眶有些微微犯疼,死死盯著他說:“他有問題。”

“那不是殺他的理由。”

“我會看著你的。”我回頭看著面紅耳赤,青筋畢現的眼鏡男一字一頓地說。然后,不甘不愿地放開掐住他脖子的手。

掐住我手腕的手松開,他看我的眼神轉隨即變,最后唯余不忍。

“蔡家哥哥!”我有些害怕,輕聲叫道。

他抬手摸摸我的頭,看向虛空,聲音飄渺地說:“英英別怕,蔡家哥哥在的。”

看他這個樣子,我不忍道:“蔡家哥哥,你是不是怪我?我是不是錯了?”

“我怎么會怪英英呢?什么都不懂的英英都是為了我啊!”

“蔡家哥哥!”我想到郝堪說的話,邀功道:“你的理想實現了,你不高興嗎?你應該高興的。”

“英英,太過理想的世界是不會存在的啊!”

“那你想要什么樣的世界?在這里都會實現的。都是你的。”我不停變換周圍的場景,急切地說:“你想怎樣就怎樣。”

“英英,放下好嗎?我······”

“我不聽!我不聽!”眼眶里的淚水滾落下來,像斷了線的珠子,扭頭逃跑幾步,消失在院子里。

我窩在某個角落,傷心害怕不安還沒多久,婚禮開始了。

我悄悄出現在禮堂,管家里里外外忙活,禮官站在主座旁邊,喜樂震耳欲聾。

“蔡家哥哥!”

我不敢置信站在原地,驚呼出聲。

他怎么站在新郎位?

他怎么可以娶別人?

他怎么可以娶別人!

啊~~~

我雙手抓著發懵的腦袋,雙眼睜得發疼,感覺天旋地轉,無數聲音叨叨個不停,最后匯聚成一個聲音“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突然間,我暴走,殺出來開始打開殺戒。一爪抓向身前的人,只想捏爆他的心臟。

“嗯”

身前月白的長衫,我穿過他腹部的手,不敢置信地抬頭,眼淚嘩嘩的流:“蔡家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我伸出去的手,不受控制地發顫,所有的瘋狂煙消云散,發熱的腦子瞬間變得冰涼。

“英英,不疼的。”他伸手捧住我的臉,輕輕擦我的眼淚說:“英英,別怕。”

“哇!”

“你怎么可以娶別人?”我一下繃不住地大哭著控訴。

“英英別哭,都是蔡家哥哥的錯。”

“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錯,他們的錯。”我瘋狂地看著四周的人“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就好了。”

“英英,你醒醒!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啊!”他聲音很是痛苦,緊緊抱住我,說:“放下吧,放下吧,英英!”

“不!”我搖頭“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他們怎么可以帶壞你呢!讓你赴死的人都該死!該死!

他似鐵箍緊緊捆住我,使我動彈不得。翻滾的黑氣越來越濃郁,我利用黑氣拍昏他后將他藏匿到安全的地方。

“你們都該死!”

我漂浮到空中,看向驚恐不定的玩家。背后的黑氣涌動像張開的翅膀。

“阿英!”

“阿英,你醒醒啊!”

我看向說話的人。

好!

很好!

就拿你第一個開刀。

我俯沖下去,掐住他的脖子,慢慢用力。

“一紙婚書,上表天庭,下鳴地府,當上奏九霄,諸天祖師見證。若負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佳人負卿,那便是有違滅意,三界除名,永無輪回。一紙婚書,上表天庭······”

我扔開手里的人,扭頭去看正在念婚書的人,歪頭平行于地面飄過去。

他怎么會知道我的婚書?

他梗著脖子,嘴里嘚啵嘚啵念個不停,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臉龐滑落。

我飄到他身前,放下雙腳,與他持平,歪來復去,看他好久才認出他是眼鏡男。

“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吳······吳姑娘······”他試探地叫我。

熱烘烘的腦子開始變得溫涼,我漸漸回想起剛才的拜堂。

拜了沒!?

我仔細回想:月白色的長衫,呆傻的新娘,垂在兩人之間的大花紅綢······

我一下滑到新娘跟前。亂舞的頭發有些礙眼,我歪歪腦袋想要躲開長牙五爪的頭發。卻見眼前的新娘雙眼大睜,血絲必現,嘴唇哆嗦,整張臉驚恐得變了形。喉嚨里嚯嚯著發不出音。

還好,她沒我好看!

膽子真小!

我難受地伸伸脖子。

真好,現在舒服了。

感覺心情也不錯起來。

奏樂,接著舞。怎么能半途而廢呢?

我欣賞著仆人攙扶著淹沒在恐懼里的新娘,一步步走向棺木。看著現場的活人瑟縮在一起,不安驚懼地瞪大眼睛看著我。

有兩個膽肥的——一個憤憤地看我;一個目光灼灼地看我。

我在欣賞一場舞劇。

觀眾只有我。

表演得好了,可能有嘉獎。表演得不好,一定有懲罰。

我欣喜得哼著歌,踩著節拍輕輕旋轉跳舞。在恐懼,凄厲,不甘,怨恨的嚎叫聲中,開心地跳舞。

我不喜歡這樣。可我沒辦法。我要蔡家哥哥活著。不管是哪種方式。

游戲結束。

新的一輪開始。

我站在大廳,望著瑟瑟發抖的羔羊們,陰惻惻地笑了。

“阿英。”

我看向他。

“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他不知道,我一直都這樣嗎?真神奇,又來一個自以為很了解我的人。

“別過去!”眼鏡男按住他向我靠近的身體。

他不解得看著眼鏡男。

“她現在很危險!”眼鏡男定定地看著我,眼帶驚喜。

呵!有趣。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他不想引起我的注意,又渴望我的注意。感覺他心都在顫抖,整個人鮮活了起來。

我滑到眼鏡男跟前,仔細打量他。

長得不錯!

沒有我蔡家哥哥好看。

“吳姑娘······”

“我喜歡別人稱呼我為吳小姐。”我退回到安全距離。

“吳小姐,您還和身前一樣,心地善良。副本開啟至今,您還沒有殺過一個無辜之人。”

“你大可不必恭維我。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

“吳小姐,我想與您合作!”

“清道夫!”

“你瘋了!”郝堪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喝道。

“你還不配。”一股巨力將他沖飛出去,撞到柱上,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他咳嗽幾聲,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撐起上半身,說:“吳小姐,您不想殺無辜之人,我可以幫您。”

“你他媽的,有病啊!誰的生死都不該有你來決定,法律是干什么吃的。”郝堪暴躁地踢腳,恨不能踢他幾腳。

他眼睛一錯不一錯地直視我,說:“吳小姐,您的良善不允許您大開殺戒;您的德行也不允許您濫殺無辜。只要您跟我合作······”

“你閉嘴!”郝堪幾步上前,扣住他的衣領將他提起幾分說:“只要還在華夏的土地上,任何地方都不是法外之地!你休想教壞什么都不懂的阿英。”他回頭,眼眶發紅地看我說:“阿英,別聽他的,那是犯法的,我們不做法外狂徒。”

我好笑地看著他,說:“法外狂徒?郝堪,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法外狂徒!郝堪,你也太高看這幾個字了吧。我怎么會是法外狂徒呢?我明明就是殺人狂魔啊!”

“阿英······”他看我的眼神滿是悲戚,還有不忍。

“你這是什么眼神?你看不起我!”

“不是。”他松開手,站起來,向我走來:“阿英,這不怪你。你······”

“你的辯解你信嗎?郝堪,我就是這樣的人。”

“郝堪,你真的了解她嗎?”眼鏡男跌倒在地,費力地撐起上半身說:“吳慧英,生于1930年,長于江***縣。其父是吳中有當地有名的大善人,其母會蘭心是當地的豪強土紳。死于1948年。身前一直是個離經叛道之人,最離譜的事是1948年與蔡家少爺的冥婚并引爆莊園,爆炸而死。”

“呵”我輕嗤:“沒想到,我的一生也不過寥寥幾句。”

“阿英······”郝堪的眼里滿是難過和心疼:“沒想到你會這么早逝。”

“我不愿茍活罷了。沒什么好難過的。”

“如果是現在,你還只是個高中生啊!怎么會不難過?”

“你還真不用為她難過。你看過她做的事情,恐怕只會后背發涼。”

“你還挺了解我啊!”我饒有興趣地看向眼鏡男,說:“你調查過我。也不知道過去的多少年了,我做過的事還有幾人知道。”

“不多。”

“合作不可能,人還是可以回去的。”

“為什么?我可以為您網絡世上的法外之徒,讓您一網打盡,不好嗎?”他不解,激動得連咳了好幾口血。

浪費了不少時間,我要去活動活動了。

“吳小姐,您是這個世界的神,也可以是另一個世界的神!我們的世界需要您這樣的正義使者,有太多太多虛假冤案得不到······”

真聒噪。

這下清靜了。

眼鏡男張張合合的嘴發不出一點聲音,沒有了剛開始的激動和癲狂,慢慢變得麻木和失落,漸漸開始大笑,笑著笑著,淚水和著鼻涕糊了一臉,血水順著下巴拉成長絲滴落到地上。

又一個瘋了的人。

我的癲狂,有人可能會自以為是的明白。那有怎樣?我又不求理解。我只要我自己知道,我想要什么就好。

“阿英!”郝堪叫住我,說:“你和它們不一樣,可以回頭的。回頭吧!你看看還有那么多人希望你好。”

“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爭取而來,怎么可能放棄。”

“一個蔡家男人盡值得你犧牲至此?”

“男人?”我不屑回頭看向他:“從來不是蔡家哥哥的事。我所做的一切只為我自己。男人!呵,不值一提。郝堪,你也太低看了我,高看了你自己。救贖?我唯一的救贖重不是你,你不配。”

他瞪大眼睛,透著受傷。

真是幸福的孩子。

就這!也能受傷。

如果,我的蔡家哥哥也能生在這樣的年代該多好。

少年意氣,風華正茂。

呵呵呵呵

我的蔡家哥哥沒有,永遠沒有。他永遠葬在了1948年的油菜花田里,死后無碑無墓,一捧黃土。

我一直記得,油菜花田的小河旁,他用泥巴堆成的房子與我說:那是我們的家。

我猶記得匆忙收油菜時,站在高大槐樹下與我說:長大了我們就成親。

我還記得他把兒時的泥巴房子蓋成真摟時,拉住我手時與我說:英英,真好,你一直都在。

我更記得那天他身穿大紅喜袍,不舍地一遍遍囑咐我:英英,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的。找個你愛的人或是愛你的人,開開心心過一輩子。英英,把我的那一份一起過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我安排好了一切,到時候你跟著走就好。英英,要聽話,要一直乖乖的。

呵呵呵呵

我沒有聽話又怎樣!我還不是站在了兒時你許諾我的院子里。你還不是拿我沒辦法。罵都舍不得罵我一句的人還能把我怎樣。呵!我只恨我當時太聽話。沒能和你成親。到最后連給你收個尸立個碑都名正言順的沒有身份。

“阿英,你是烈士啊!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他看上去很失望“我很小就聽著你的故事長大的啊!我奶奶嘴里的你不是這樣的啊!你怎么變成這樣子啦!”

“我就是我,不是你意想中的樣子真是抱歉呢。”

“不是,不是的。”他深感失態,搖晃著后退一步,說:“你比我想象的更好,更讓人自慚形穢。我只是嫉妒,他憑什么可以得到你的愛。我就不可以。我愛你啊!我在奶奶的故事里愛你,我在奶奶珍藏的照片里愛你。你不知道,那天我見到你時有多高興!你不再是昏黃的照片,不再是故事里的人,而是活生生的人啊!我有多高興。我想和你在一起,死我也愿意。”

我滿腦袋??

這人怕不是顛的吧?

這就愛了!喜歡了!這得多缺愛啊!

“沒事你還是多吃吃鈣片,對腦子好。”我有些嫌棄地看他:“你沒法和我的蔡家哥哥比。”

蔡家哥哥這么大時想的是家國天下,才不是情情愛愛。他不但想了也這么做,甚至為國捐軀。雖然,不知道為的哪一國。當然,身為他的好遺孀,我也壯烈的布了他的后塵。

我想我死時應該也算是壯烈的吧?畢竟,那么大個吳家堡說炸就炸了。也不知道,那些侵略者炸死沒有。不過也沒關系,我捐那么多金條給赤匪,他們應該也給我殺死了不少侵略者吧!我不太確定的想。

哎呀!

虧了。怎么沒留后手呢?都怪時間太趕,沒能細細想想,顧頭不顧尾。要是蔡家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安排好一切。我的金條一定不會白花。

“你把那個深明大義,明辨是非的吳家大小姐還給我!”他沖我目眥欲裂兇狠地吼道。

深明大義,明辨是非說的可不是我哦。蔡家哥哥才是這樣的人啊。

我吳慧英,十里八鄉村中一霸,為惡一方。除開吳家堡那群瞎子,誰會覺得我是個深明大義,明辨是非的人啊。他怕不會是有病!

也不想想,我可是我爹的老來女。那種他都求子無望早已放棄,同年人都當爺爺的年紀,我娘老蚌生珠的老來女——怎會是那種人。在當時的環境,家人的無底線寵愛,我怎么會是那種人。甚至,怕我嫁不出去,早早便定下娃娃親,一門心事給我找一個頂天立地的無雙君子。從不管,人家樂不樂意,看上后便千方百計的預定下,看我長大后喜不喜歡。可不會征求人家的同意,只要我樂意就好的人家,怎么會是一群高尚的人呢!

我們可以無情無義,但別人不行哦。

我們可以背信棄義,但別人不行哦。

我們一家子就是這么雙標,就是這么嚴于律人,寬于待己。莫不是生了我,就我爹娘那對顛公顛婆,還不得把*縣弄個天翻地覆。這可是我小時候我爹抱著我常常念叨的話頭。他說:“閨女,你可是個小福星,要不是你,你娘可就把她看不慣的憲兵隊給炸咯!她呀,死士都買好咯!這有了你呀,小黃魚兒可得給你好好留著。你可別只記著你娘啊!爹偷偷地告訴你,爹呀!把這吳家堡都留給了你,只要在這*縣地界,沒誰敢給你氣受。你見不得誰,你管打回去,萬事又爹呢!爹永遠是你的靠山!”

我可是在這樣的熏陶下長大的,不是個小霸王都對不起我爹娘。

話說,蔡家哥哥不過是我兒時玩伴。一朝被我爹看上,強加一個救命之恩,必須以身相許給搶來的女婿。可他太好,永遠春風和煦,循循善誘地教我是非;教我新思想;教我三民;教我他理想的新中國。從不在意別人對我詆毀,坦然面對我的過錯。他詮釋了一個君子應該的樣子。

我的爹娘對我不求對惡,只求我萬事順遂,百事開心。在戰亂的年代,像我們這樣的家庭,什么樣的人沒有。所以,我的爹娘從不關心我的性子,只關心我的心態,也只在意我的狀態。

蔡家哥哥的出現讓他們大感意外。讓他們發現,他們的女兒可以成為更好的人。自然對這個搶來的女婿千恩萬謝。那怕最后我要為他報仇炸毀吳家堡,他們也覺得千好萬好,覺得吳家堡炸得其所,物有所值。

這是我的爹娘。

一對被戰亂逼瘋生不出孩子的顛公顛婆。哪怕有了孩子,也改不了瘋癲的性子。以前的瘋是無差別的亂瘋,現在的瘋是一切為了孩子舒心的瘋。我自然遺傳了他們的性子,只是被蔡家哥哥壓制了而已。

真正逼瘋我的是蔡家哥哥的死。

我們成親的那天。他大擺宴席,來了好多人。

那天,他對客人的安排很是不同——十里八鄉的客人全安排在了我家,侵略者部隊被他哄騙在了他自己家。

我在家里等著他來接我時,聽到震天響的爆炸聲,接著是地動山搖和連綿不斷的槍響聲。當我突破重圍,不顧一切沖出家門,奔跑在油菜花田,朝他家奔去時。在必經之路的花海里,見到了身中數槍,滿身是血的蔡家哥哥。

他奄奄一息地仰躺在地里,身下的油菜花絢爛至極。

我撲過去,不敢碰他,慌亂無比,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腦瓜子嗡嗡的。

他抬手,見滿手鮮血,使勁在身旁擦拭幾下后又再衣服上擦了擦,復又抬起,血跡混著草汁臟兮兮的。他無奈地放下手,說:“英英,別哭!生死有命,別難過。我給你說的記得嗎?我們的同志很快就會來接你,你只需跟他們走,我全安排好了。我不在了以后,你要好好的,知道嘛!”

“你要去哪?”我緊緊握住他的手,哭著問:“可不可以別扔下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英英乖,要聽話。我以后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記好接頭暗語。”他望向蔚藍的天空,有氣無力道:“新中國必勝!”

“蔡家哥哥!”

我緊緊抱住手里無力下墜的手,悲痛大哭,卻不敢發出聲音。

“啊······”

我沉侵在悲痛里無法自拔。哪怕過去這般久遠,我依舊走不出來。那時的痛和悲深入骨髓,沁入肺腑,根本無法消除。

突然,一只手穿透我的心口,我不可置信地回頭:“蔡家哥哥!”有血不受控制地從口里流出。

“游戲副本《冥婚》boss死亡,游戲結束,所有玩家退出游戲。”

“阿英!”郝堪來不及趕到我身邊便消失在空氣里。

“英英,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他將我抱起,一步步走向院中的棺材。

他那么溫柔,卻做出這么殘忍的事情。我好痛,大口大口的血從口里吐出:“蔡家哥哥,英英好疼啊!”

“英英,一會就好,再也不會痛了!”他不敢看我,輕聲哄著。

我困頓地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棺材里,有人握著我的手躺在我身邊。

“呵”

我輕笑出聲。

他不知道,只要游戲存在,我將永生不死。

而他,也將與我同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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