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瞧著身前黑壓壓的一團，人人皆按劍護著程婉，她自然看得出這突然“死而復生”的女兒有了靠山。

程婉的眼色已讓她看不出來心情變化了，程夫人還是第一次覺得拿捏不準自家女兒的性子。

她移步沖著眼前的程婉欠了欠身，“婉、婉兒？”

程婉只是嘴角噙笑并未有過多搭理，就看著程夫人站在迎風口，袖子被吹得嗚嗚作響。

程姝看著程婉不同于往日的渾身艷色生出妒心，真是狐媚做作！這程婉也是像被什么給奪舍了一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看著就讓人討厭！

程姝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袍，手指順進垂在胸前的長發里整梳了一番，提著步子就來到程婉身前，她收起打量湊過去抱住程婉的手臂，甜絲絲地叫著:“婉姐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有姝妹妹記掛，我自是會很好。”程婉睨了程姝一眼，擰著眉用力地抽出手臂，程姝心里分明厭惡透了她，可還能和以前一樣裝作和她姐妹情深，關切非常。

程姝既然都能裝得這么豁達，那她為何不能？一路裝到底就看誰先忍不住。

程婉假裝被程姝壓到傷口，“嘶”一聲:“姝妹妹，我的傷還沒好全呢...”

“對了母親，女兒前幾日的家法還未受完，您的鞭子還要在婉兒身上加回來嗎？”

眾人一聽這話，全然探了柳朝一眼，程婉曉得現在程家人這么沉得住氣全都是因為柳朝在此撐著，若要解決掉自家麻煩，在府上給自己立威，那一切都要由她自己處理才好。

程婉使了眼色，柳朝便帶著其余人走出程家府門，眾叔母歪著身子看他們已都出去，忙遣著丫鬟關攏房門。

“你既知道是我的女兒，那還不快跪下！前些天的事你不提也好，今兒是提了那定是要將家法維持到底，沒打完的鞭子也定是要打完！”

“更何況，你一個姑娘家家的，這幾天來都躲到哪個死男人的宅子里去了？我們坐牢，你倒在外頭逍遙快活！如今還穿著這一身...”程夫人一見柳朝出去就破口大罵，指著程婉就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

可誰成想程婉聽了她的訓責竟依然直著身子遲遲不跪，只看她那雙漂亮的明眸萬分平靜地睜著，臉上無端露出的一絲狠戾。

程夫人頓時就覺得眼前的程婉是翅膀長硬了，竟敢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母親，平日里叫她跪就跪，現在連話也不聽了！

后面那兩位妯娌還在等著看好戲，要是她今日連柔柔怯怯的程婉都教訓不了了，那她這個做大嫂嫂的以后在程府還怎么樹立大房威風？

見程婉沒有一點誠心悔過受罰之意，她抬手就要往程婉臉龐扇去——

那只將落下巴掌的大手霎時頓在半空，程夫人愕然瞪著握住她右手的程婉！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程姝都驚了。

“大姑娘...你怎敢對你母親這般不敬啊？況且這幾日你確實是不見身影，大嫂嫂也是擔心壞了的，誰家母親不疼女啊...？”

“三叔母說得是，誰家母親會不疼女兒？”程婉反握住程夫人的手，裝得一臉無辜，“可婉兒也是心疼母親的，母親才出獄定是累壞了，現在的力氣著實不該使在婉兒臉上...婉兒也是自知各位長輩在牢中受苦，但婉兒差點就死了！那位宰相夫人差些就要了婉兒的命！”

一句一句的“婉兒”說得她們頭暈，但在這話里還是抓住了重點，宰相夫人居然真的差點要了程婉的命？

所以程夫人被單獨帶出去一趟，回來后說程婉身亡也并不是假話。

“不知是誰將婉兒和宰相府大公子的婚約傳了出去，此事引得敬安郡主憤怒，宰相夫人也是生了好大的氣，婉兒拼命解釋，可她們還是將婉兒推進河里。”

程婉邊說邊看向眾人，最后目光定在程夫人臉上，程夫人有些心虛地避開視線，程婉卻突然淚流滿面的在程夫人跟前跪下:“母親...婉兒差點就見不到您了，我被推下河之前...宰相夫人還說她已經曉得是誰散播消息了，她還說定要給那人一個教訓...”

程夫人抬起頭，滿頭詫異地皺著眉，宰相夫人居然知道了？？

所以...她前日瞧見的那具冰冷的、發著臭的死尸是敬安郡主和宰相夫人安排的？

這也許就是給她的教訓！

程夫人想起那味道又是一陣犯惡心，程姝和程婉同時上前為她順順背，兩人的手碰到一起，程婉微微一笑:“姝妹妹許是累了吧，臉色這么不好，你先去歇息，母親這里自有我照顧的。”

“婉姐兒看錯了，妹妹不累的，姐兒也是剛剛才回府，要不你去歇著？況且婉姐兒前幾日的家法還沒受完，姐兒要是心疼母親出力的話，那...姐兒就自行在門外跪上半個時辰，也算是沒有不遵家法了。”

程婉心中冷笑，直接撥開衣衫寬袖，她漏出手臂上那些還沒結疤的鞭痕，捏住指尖就往那幾道傷口上又狠狠割了幾遍，皮肉里立馬溢出血液，二叔母跟著她的動作嘖嘖了兩聲。

程姝也咬著嘴唇嘶道:“婉姐兒你...”

二叔母連忙拉住程婉的手，“大姑娘這是做什么呀，疼不疼的？何苦再這么傷自己？”

“姝妹妹說得對，程家向來遵從家法，只是無需母親再費力拿起鞭子打我。”程婉的額頭憋出汗，她虛虛地放下袖口，“婉兒舊傷添新也算是受過剩余的鞭笞了...母親您說是嗎？”

程夫人這會兒還沉在“宰相夫人知道是誰散播消息”里，看著程婉搖晃著她的手臂，她魂不舍舍地敷衍道:“是是是，你們都別來照顧我了，各自去拜見老夫人再回你們的房里去。”

“母親，婉兒從前住在柴房，可那里太潮濕太黑了，有時屋子頂上還漏雨，婉兒雖非身嬌體弱，但常年住下去怕會住出毛病，要是病氣傳給家中長輩就不大好了...”

程夫人察覺到程婉的改變，說起撒嬌的話倒比從前順耳許多，但煞星命格住進大院終歸會給眾人傳去晦氣，可沒等她開口拒絕，前堂的程老夫人就走出來道:“我后西側院的暖廂閣還余了一間雜房，叫人收拾收拾你住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