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嘆聲傳到了周王耳中,于是士兵動了。
在城內第一個平民被殺害前,在第一個婦女被強暴前,在第一個孩童被擄走前,早已做好準備的戰爭機器開始運轉,將這些奴隸生撕活剝。
沒有武器的奴隸只能逃竄,很快,他們便被圍在了一處死角。
牧首也在這里,他慌亂地看著四周,不知所措。
又一次,牧首將平起拉至身前,想要將他作為俘虜。
只是這回他再也拉不動對方的身體了,平起就那樣冷漠地看著他,平靜又淡然。
“我提醒過你了。”
牧首感到憤怒,他一把將石刀刺向對方的身體,想要取出他的血肉來威懾一番。
只是石刀刺入后,卻一下就消失了。
宛如溪流匯入大海,轉瞬間就被吞沒。
“你!”少年牧首畏懼了,他再也不敢輕視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人,“你到底是誰?!”
平起答道:“你可以理解我是周國最厲害的巫師,你很有才能,我現在想和你談談。”
牧首搖頭,“我們沒什么好談的!”
平起說:“那你們今天就離不開這里,耐心點,聽一聽我的話。可憐的小家伙,因為長相不錯,被抓來后就一直遭到奸淫,你的親父更是目睹你的欺辱模樣而死,不過,我猜你和你的父親不熟,你應該只是他的其中一個子嗣。”
牧首微微低頭,不知為何,他開始說出心中所想:“是的,我不喜歡我的父親,他只是當初在草地上操了我的母親,便將我生下來,從此之后,我們就沒有任何聯系。我不認他這個父親,他也不認我和我的母親,在他死之前,那個貴族讓他看一看自己的兒子時,他投向我的眼神是迷茫的。”
平起繼續說:“是的,你從小也沒有接受過任何統治者的教育,你只是個放牧童,對嗎?”
“對。”牧首說:“但我放的羊是最好的,我養的狗也是最聽話的,我是部族中最好的放牧人,因此族人們才會認識我。”
平起說:“他們認可你是個放牧人,卻并不認可你作為牧首。你并沒有任何統治者的能力,他們此時選出你,也只是在緊急時刻抓住人心,只要一出去,你便也會死,從你成為新的牧首時,你便沒有族人了,只剩下政治上的敵人和朋友。”
平起不知何時遞來一只鞭子,“其實,放牧人和牧首沒什么兩樣,一個養的是畜生,一個養的是人。你很會養畜生,但你會不會養人這點,就需要你自己來判斷了。”
牧首接過鞭子:“你是什么意思?”
平起笑道:“簡單,畜生餓了會死,人餓了也會死,你們之前在放牧養活部族,出去時候自然也要放牧養活部族,可你們現在沒有羊了,出去之后,人沒有羊吃,就會吃人。所以,仁慈的我現在就給你們一條活路,用你那聰明的牧首腦袋想一想吧。”
“一個人,換一頭羊。”
平起貼著他的耳朵說道:“來吧,你要換出去幾個族人,來交換你的羊?”
平起沒有控制自己的音量,他的話就被周圍所有人聽見。
奴隸們紛紛望過來,各自發出不同的聲音。
有的人在求救,有的人在憤怒,有的人想要上前攻擊,也有人在拼命表達自己的長處,好讓自己不被放棄。
種種情緒就在一瞬間沖擊了牧首的腦袋,讓他感到痛苦。
是的,眼前的族人也不是族人了,只是一群想要填飽肚子的羊。
啪!
牧首猛地揮鞭,在空中抽打出凌厲的響聲,“安靜!”
“我…”牧首顫抖著說:“我換一百人,換一百頭羊。”
平起笑道:“一百人可不夠一千人吃。”
牧首哭著說:“那我換一半的人,一半的羊。”
平起搖頭:“一半的羊也不夠人吃,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需要多少頭羊才能養活一個人。”
牧首呆滯住了,許久,他從奴隸中點出幾十個人,說道:“除了這些,其他人全都換成羊吧。”
“你他媽的開什么玩笑!”臺下的奴隸暴動起來。
紛亂、狂躁,在士卒殺死他們之前,這些奴隸就開始想要先殺死自己的牧首。
牧首甚至看到了一位他親自點出來的,不用被換成羊的人向他發起攻擊,原因是他沒有帶上這個人的家人。
平起攤開手:“你看,你根本不會養人,現在告訴我,你想換多少頭羊了?”
“我…”牧首咬著嘴唇,將下唇的肉也撕開,而當暴動族人們的第一塊石頭砸在他的腦袋上后,透過鮮血,他的目光也變得像一頭狼一樣了。
“全部,全部換成羊!”
“放我出去,只需要放我出去就好!”
說罷,牧首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平起蹲下身,向他笑:“成交。”
得到了命令,以及平起的幫助,士兵們很快做出行動將奴隸們抓了起來,在這場暴動中傷人的奴隸被就地擊殺,一些還算乖巧又不屬于牧首部族族人的奴隸,被他們的奴隸主鞭打著回到了田里。
平起如數找來了許多羊,這幾乎是城中所有的羊了。
對于一個還處在半游牧半農耕的國家來說,這是在有些傷元氣。
當平起將羊群帶到牧首身前時,他又問:“我已經把羊都交給你了,可是,你要這么多的羊有什么用呢?”
“活著。”牧首回答。
“可你的母親已經死了。”平起又把手一攤:“你的父親,母親,發妻,兄弟姐妹,族人同胞,現在已經一個不剩了。你的母親被作為人牲祭祀,你的發妻慘遭虐待死亡,所有認識你的人和你認識的人都已經離開,你真的要帶著這些羊出去流浪嗎?”
“你。”牧首的瞳孔顫抖著,再次問出了相同的問題:“你到底想說什么?”
平起說道:“再做一場交易吧,來為我工作,全心全意,侍奉終生,用你的放牧技術與知識為我馴養出更好的后代,只要答應,你所擁有的也將不止是羊,我帶來的牛、馬、鳥也都可以交給,你可以擺脫奴隸的身份,重新在這里活著。”
牧首無力地問:“那有什么意義呢?”
是的,和他一個人在草原上帶著羊群流浪相比,這樣做又有什么不同的意義呢?
平起兩手攥住他的頭,將其拉起來:“我可以復活你的母親,她還活著,哪怕只有一絲氣力,哪怕救活了也無法再多延續幾年,我也能幫她維持下去。只是作為代價,完全效忠于我的你,不會再對她有任何感情了。”
“好。”無法看清牧首的表情,他只是木訥地點頭,“我答應你。”
……
數日后,周國已經恢復了日常的運轉,士兵清理了血跡,百姓修復了建筑,奴隸重新在田野中、礦山里游蕩。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
只有一位少年,一位少年緊緊抱著一只白羊蹲坐在城中的死角,時而顫抖,時而從夢中醒來大叫,只是無論如何,他也不愿意放開手中的羊。
他只剩下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