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近日，確實有些雜亂。”

姬昌慚愧地說道：“按照您的計劃，我們向四周抓捕了大量的野人奴隸，但他們都不是很聽話，有的聚在一起和本地奴隸試圖逃跑，還打傷了一些護衛，不過您放心，我已經頒布了新的法律，很快就會安定下來。”

姬昌所說的新法律，便是名為有亡荒閱的國策。

這是一項相當早的國家清查行動，針對奴隸逃亡現象采取措施，大規模清查逃亡奴隸，保證追捕逃亡奴隸交還原主，稱為“有亡荒閱”。

“有亡（奴隸逃亡）荒（大）閱（搜索）”也就是有奴隸逃亡就大搜索，誰的奴隸歸誰，不許藏匿逃亡奴隸。這項措施得到了奴隸主貴族的擁護，對鞏固周朝統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平起看著四周，屋舍儼然，道路平坦，這確實是一副盛世的景象。

只是他卻還是感到了些許不對勁。

餓、饑餓的呼救聲，一直在城中回響。

平起看向身邊的人，不論是姬昌還是那些隨行的官員，不論是周遭冒頭的百姓還是遠處站崗的士兵，分明都是一副衣食飽滿的樣子。

雖然吃的還都并不怎么像樣，但沒有人缺乏糧食，沒有人餓肚子。

到底是誰在呼喊？

平起問道：“百姓無一挨餓？”

“無一挨餓！”姬昌信心滿滿。

平起沉默，他將自己的意識擴散開來搜索。

終于，他看見了一堆人，一堆又一堆的人。

如同牲畜，更似野犬，他們瘦骨嶙峋、抱團取暖，軀體傷痕累累，精神更是百般疲憊，在稍遠些的地方，這些人還做著悲苦的活，有人活活累死、餓死，尸體就那樣倒在地上，也沒有人在意。

奴隸。

一些聽話的奴隸已經放棄，可一些剛剛被抓來的野人奴隸的眼里還總是閃爍著危險的光，無論被打罵還是侮辱，他們都想要掙開枷鎖，回到外面的草原。

只是，面對這些人，他們總是都有辦法的。

專門負責訓練奴隸的人，只要在奴隸還存在的世界里就一定會有，以最殘忍、最惡毒的方式，用訓狗的方法來訓練這些不聽話的東西。

他們會成功嗎，會馴服這些不服從的野人嗎？

很遺憾，會。

因為人就是一種可以被馴服的動物。

平起流露出不開心的神色，“明明不是所有人都能吃飽飯。”

姬昌問：“您說的是哪戶人家，我這就命人前去送些衣食！”

平起搖頭，“奴隸，奴隸吃不飽。”

姬昌頓時愣住了，“您還想讓奴隸也吃飽飯嗎？”

“當然。”平起說道：“奴隸難道就不是人了嗎？”

“是…嗎？”姬昌更加不解了。

再看周遭的人們，他們大多也是異常疑惑的神情。

如今，人將人類劃分開來，分出三六九等。

有皇帝、氏族，再然后就是平民、百姓，接著的是奴隸、野人。

奴隸在往后千年的朝代里，或許會得到一些優待，因為那時候他們被稱作家奴，是屬于豪紳貴族的私有財產。

但現在這些奴隸沒有，他們總是會被以最原始的方式驅趕，落得一個很快的死。

他們的平均年齡恐怕不足十余歲，存活率更是極低。

因為想要活著，他們就需要連糞與土也要吃得下去，苦和辱都要受得下來，將尊嚴和身為人類的本性全部踩進茅坑里，把一切想要的東西都埋在自己的石斛里，然后拉出來，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但也因為這樣，沒有人將他們視作人。

在這個講“禮”與“道德”的時代，最好的事情總是只在最上層發生。

平起沉默許久，他并不想和這些人解釋那么多的東西。

但是有些話，平起還是說了：“得讓奴隸也吃飽飯，保護他們活著的希望，只有這樣，人口才不會繼續流失。因為當羊圈里的羊群都因為填不飽肚子想要逃跑的時候，圍欄建得再高，也攔不住它們向死而生的心。”

姜子牙上前，“可是這樣，我們的糧食恐怕就不夠用了。”

“會夠用的。”平起打斷他，“有我在，所以一定會夠用。給這些奴隸一些食物吧，就說是慶祝前些日子的祭祀，大地慈悲地結出果實，供他們飽腹。”

平起一邊走，一邊繼續說：“我們需要制定有關奴隸的法律，并非有亡荒閱那么簡單，而是關于奴隸的衣食住行。對于一些低賤以及自己都難以養活的人，我們要禁止他們擁有奴隸，但鼓勵這些人集體租下耕牛和新農具來提高生產。”

“奴隸需要成為更高階級的配置，規定只有這些人才能養奴隸，因為只有他們才有能力和權利管束他們，而不讓自己受到傷害。可以用公、侯、伯、子、男等劃分階層，不同階層的貴族享受不同的待遇。”

“至于奴隸本身，我要求奴隸主需要保障奴隸的基本存活，因為所有奴隸都是屬于周國的一部分，無意義地消耗他們，就是在無意義地讓我損失力量。”

平起說了許多，他們站在宮殿的門口，各個官員聚集，仿佛將這里變成了一場朝議。

有些人不明白平起的身份，上前打聽，也只得到了拒絕的神秘回答。

保持著沉默，人們都在等待著姬昌的回答。

無可奈何的姬昌只得說道：“您的想法很好，可是首先，想要劃分如此多的爵位，我們就需要更多的土地和財富，沒有這么多的財富，反而去強行地約束百姓，這不是道德的舉動啊。”

平起反問：“難道殘害同類的性命就是道德的舉動嗎？關于土地的事情，你們不必擔心，我們會很快地擴張，不需要幾年，大量的人口和土地都會涌入，需要管理，劃分這些等級也正是為了賦予各位權利，我承諾會保證各位的利益。”

聽到這里，一些人的興趣被挑起。

更多的奴隸、人口，以及屬于自己管理的土地，這聽上去就是一塊巨大的蛋糕，等著他們一口吞下。

還沒有將事情確定，他們已經在私下討論該如何劃分爵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