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困在這個小山丘開始，平起就一天也沒有停下來關注他種下的植物。

小麥、大豆、桃子、李子，還有一些棗樹、梨樹、山楂樹，瓜以及蘑菇等等，這些在不同氣候條件，不同區域環境下才能生長的作物，就被他強行控制在了一個小小的山丘里用來培育。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平起目前做的最好的就是小麥，他很熟悉這個農作物。

通常來說，平起的田地是絕對禁止外人進入的，就算突然涌入五百規模的人口，平起也沒有疏忽對這些人的監管。

只是很意外，當平起來到田地時，就發現已經有人在這里蹲著了。

一個枯黃的姑娘，干瘦、貧瘠，頭發也蒙著一層厚重的灰，神情呆滯又沒有顏色，只是空空地望著前方。她蹲在那里，不說話也沒有動作，直到平起走進她的身邊時，才發出一聲木訥的驚叫。

“有意思。”平起看著她，“你不是跟著大部隊來的，是在我和姜子牙聊天時被單獨帶進來的，我過于注意那五百個人，卻不小心遺漏了你。”

倒也是有緣分，很奇怪，平起看著對方的穿著，就并不像是一個值得被特殊照顧的人。

比奴隸要好一點，起碼她還有衣服，只是這衣服破破爛爛，比今天來的大部分平民都更差，這個人的身份介于兩者之間，不上不下，不好不壞。

姑娘抬起頭：“我要，回去了？”

“不。”平起蹲下身，“無所謂，你想回去就回去，待在這里也可以，反正只是你一個人，別給我添亂就沒問題。”

平起沒有再管她，俯身打理田地。

身后的姑娘問：“你在做什么？”

平起頭也不抬，“種田，這些應該就是你們以后要吃的食物了，我需要挑揀一些出來，讓你們在山丘下種植。這些小麥是我特殊處理的，只能種植一代，后面又會退化，所以不能讓你們吃這里的小麥，這都是種子。”

姑娘被嚇到了，慌忙從手里交出半截被啃掉的麥稈。

“對不起，對不起！”

看那根麥稈，不止是上面的小麥被吃掉了，就連它的葉，它的枝，它的根都被挨個啃了一遍，似乎是在嘗試哪里最為美味。而不美味的地方也沒有浪費，平起就在這個姑娘的嘴里瞧見了它們的蹤跡。

稍作沉默，平穩搖頭道：“沒事，一根你吃就吃了。怎么樣，好吃嗎？”

“有些好吃。”姑娘臉色有些發白，“但下面很硬，我肚子疼，有毒，你不要吃。”

沒了繼續種田的心思，平起從田里走上來，按住她的肩膀，“可能是被麥稈扎著食道或腸胃了，我幫你治療一下。行了，你叫什么名字？剛剛不是說要回去嗎，趕緊走吧，別在這里耽誤我的事情。”

姑娘搖頭，像個石頭般蜷縮起來，神情里帶著一些留戀和不舍。

她似乎沒有名字，這也是常有的事情。

平起開始不耐煩了，不過他還是決定對自己的第一批百姓好一點，“行了，既然你吃了我的小麥，那你就叫小麥好了。小麥，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就站起來幫我一些忙吧。”

毫不客氣地要求對方干活，平起折下幾根麥子交到對方手中。

“把麥芽挑出來，別把皮弄破。”

小麥以言行事，在田邊忙碌起來。

或許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也或許是害怕被送回去，小麥的動作很快，也很拼命，雖然她處理農作物的動作并不熟練，但還是完好地將麥子取了出來。

將麥子雙手捧著，小麥把手心里的成果交給對方看。

“嗯，還行。”平起幫她拔掉手上扎著的幾根麥芒。

“你還算有天賦，之后我會給你安排個種田的工作，這些種子曬幾天后就可以種了，不用擔心氣候和季節的原因，我會調節附近的天氣，讓他們在合適的時候生長。”

小麥露出憂慮的神色，“沒事？”

“沒事。”平起搖頭，“你們之前大多數人種植的，應該是稻和粟這兩種農作物，小麥的種植較少，產量也不高，但這其實是你們不會處理它而已。它原本是地中海氣候的產物，夏季炎熱干旱，冬季溫和多雨，屬于秋收春種的越冬作物，但我們這邊大多數都是季風氣候，夏季炎熱多雨，冬季寒冷干燥。”

“這就導致小麥在需要水分的冬春季節經常水分不足，只能在河流沿岸少量種植。再加上你們磨面粉的工具又太落后，小麥自然沒有普及開來。”

“但到我手里就不一樣了，嘿，調節領地內的溫度濕度對于我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只要稍作調整，這種作物很快就能在附近種植。只要等后續灌溉設施也跟上，其他地區就也可以順利普及，這種原先被視作野人食物的東西，就能成為新的主糧。”

高產、穩定，耐蟲耐雨成熟早，小麥就是農業文明中相當重要的糧食作物之一。

平起說了很多，只不過這些話對于小麥姑娘來說卻是如讀天書，一時間聽得暈頭轉向。

“聽不懂？”平起笑著說：“沒事，以后就懂了，好生活會慢慢來的。”

一同處理完了種子，平起就打算讓小麥帶著小麥們前去晾曬。

只是恰好，有兩三人組成的隊伍冒失地闖了進來。

幾個有些打扮的男人，當看見平起時，他們敬畏地低頭，看樣子是認識平起身份的，在那五百人當中，也只有一些來自姬家的家伙有這點眼色。

平起皺著眉頭，那幾人慌忙指了指小麥，上前抓住姑娘的手，就要將對方帶走。

幾人的領頭上前說道：“大人，我們的祭祀快要開始了，到達這么一個新的地方，我們需要請求上天與大地的賜福，這也是姜子牙囑咐過我們的，不知您要不要來？”

“哦？”平起恍然大悟。

在最初和姜子牙的談話中，平起提到過自己需要人來祭祀自己，同時姜子牙也明白，平起作為一個土地公，人類的祭祀活動對于他的重要性。

看來這是為自己準備的慶典，平起覺得他應該去看上一看。

同時，平起有些奇怪地瞧了眼小麥的神色，不明白這幾人為什么要特意過來找她。

小麥的神情很放松，并不像是有苦衷的樣子，當看見平起瞧來，還露出小孩子炫耀玩具一般的微笑，很是得意，看來她會在這次祭祀中擔任一個比較重要的角色。

帶著些許的好奇心，平起沒有詢問地跟著幾人前往祭祀現場。

篝火、歌聲與舞蹈已經占領了這片空地。

在人們的歡騰雀躍中，小麥緩緩走向最中心的篝火，人群為她讓開道路，聲浪也隨著她的到來而終止，變為低沉的祈禱。

在最后，小麥笑著回過頭，釋懷，宛如解脫般地向平起揮揮手。

“謝謝你。”

噗嗤！

一根青銅矛從她的脖頸后穿刺而出。

熱血滾燙，潑灑在地上，飛濺進火里，在人們的眼中燃燒，而她的笑容被永恒地定格在了這一瞬，迅速死寂下去。

于是，祭祀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