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樞城內大殿之上噤若寒蟬,自趙康問候許常楓之后竟再無一人啟奏,就在趙康準備起身離開之時,兵部尚書范長衛來到大殿中間,俯首作揖道:“啟奏大王,李尚書之前所言有失偏頗,我西涼繁榮至今與許家的大力相扶不無關系,許家雖無一人在朝為官,卻也不能以常人待之,否則是要寒天下人之心啊!陛下還請三思啊!”
趙康面無表情,并無多言,朝堂之下群臣議論紛紛,首府大人陳鹿閉目養神,對于眼下情形視若罔聞,關雄、魏子揚等武將則百無聊賴,掏耳朵挖鼻孔的,時不時還把手上鼻屎耳屎彈一下,旁邊的官員雖然嫌棄但卻沒有一個敢躲的,誰不知道魏子揚是個出了名的火爆脾氣,萬一惹得人家不舒服了,那可是要脫層皮的,聽聽人家治軍手段就讓人不寒而栗,傳聞中的那個死胖子可都是拿敵人的頭顱喝酒的,反正彈到衣服上回去洗洗就行了,要是惹到那位死胖子的話,估計這輩子都睡不踏實了。
靜默良久,趙康將群臣百態盡收眼底,隨即命身邊太監總管趙德義下旨:“凡有大恩于我西涼者皆可不跪,首府陳鹿不跪,賜玉椅一副;鎮北大將軍魏子揚不跪,可佩刀入殿,出入中樞城無須稟報;鎮南大將軍關雄不跪,可佩刀劍入殿,出入中樞城無須稟報;安定王燕赦不跪,可佩刀入殿,出入中樞城無須稟報;太康王燕溯不跪,可佩刀入殿,出入中樞城無須稟報;洛陽許家父子,可佩刀入殿,出入中樞城無須稟報!特許許家三公子許世林為國子監左祭酒,欽此!”
除此之外,再無不跪!
中書令王陽出列,作揖道:“大王不可!萬萬不可啊!微臣雖知許三公子才華橫溢,擔任左祭酒一職定能勝任,但是我西涼臣子皆是層層選拔、逐級晉升,從未有如此先例啊,何況許三公子并無相關政績,若是大王執意如此,定會使天下士子寒心啊!”說完便長跪不起。
國子監群臣見狀紛紛下跪:“臣附議!”
只見戶部尚書陸文華作揖道:“啟稟大王,天下洪流隨時將至,諸國隨時逐鹿中原,啟音帝國更是虎視眈眈,還有那北方戎狄狼子野心,若是我等依舊固步自封,將會面臨一場巨大的災難,依臣看,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才適合我國當前的局面,若要破局,當以維新!許三公子一表人才,自然足以勝任左祭酒一職,而許三公子以一介白衣擔任我朝左祭酒一職,足以向天下士子說明我西涼求賢若渴,借此為天下證明:凡是有才之士皆可入朝為官,護百姓之周全!如此一來,天下賢士皆入我西涼!”
關雄思量,許家勢力進入朝堂,而后與各方勢力明爭暗斗,此消彼長,受益的自然是龍椅上坐的那位,當今天子登基不久勢力慘淡,群眾百官皆為先王坐下臣子,若是能夠互相打壓、相互制衡,然后龍椅上的那位便可借此培養屬于自己的勢力,又能打壓金陽許家那個尾大不掉的世間豪閥,等火候到了,是否兩邊還能一起聯合,削弱一下武將的兵權?好一個一箭三雕,真可謂是一代新朝換舊朝啊,關雄打量著朝堂上的一幕幕,暗自冷笑:這就是那所謂的帝王之術?呵~好一場狗咬狗!
……
群蔭山上北有戰神刑干,南有武圣關勝,在大周時期群蔭山可是個熱鬧的地方,武圣廟內各方綠林好漢匯聚于此,找幾個性情相投的人一塊拜武圣,然后發個誓,喝上一杯烈酒,然后說上一番豪氣沖天的話就算是結為異性兄弟了,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女俠,各個喊著誰說女子不如男,巾幗不然須眉之類的口號,也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怎么豪邁怎么來,怎么霸氣怎么整。至于戰神殿內匯聚的大都是些將門豪族,也有些普通兵士,軍中之人,有哪個不是希望能夠戰無不勝,高官俸祿誰也不會嫌少不是。
可自大周亡國之后,群蔭山上再也沒有往日的喧囂,冷清才是群蔭山的現狀,武圣廟里面破敗不堪,戰神殿內也是灰塵滿地,古風可是費了老大功夫才將大殿之上的灰土清理干凈。
當古風再次來到殿內之時,許世文已經寫完字站在了這里,紅娘也立在身側,兩人一言不發,古風自然也是不敢多言。黎明已至,紅娘深知身邊之人最喜日出,輕輕揮手讓古風離開,正在此時,天地略開一線,黑暗被逐漸撕破,首入眼簾的自然是一絲猩紅,許世文睜大眼睛,一動不動,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中樞城內商販已準備好貨物去街上擺攤,努力拉著裝滿貨物的車子仿佛想到了本來略有幾分干癟的錢袋子鼓鼓囊囊;看到了酒肆的酒娘正在整理桌凳,臉上的相汗匯聚到下巴之處,滴落在領口處,一路滑落到那高聳之處也不自知;也看到了西涼的大王趙康正在審批奏折,或許是遇上了什么難題正在冥思苦想,就連筆尖的墨水滴落在奏折上也渾然不知;看到了私塾之內孩童打著瞌睡在那搖頭晃腦的背誦著圣賢書中的詩詞,教書先生看到之后嚴厲的訓斥,并拿出戒尺狠狠地抽在掌心;看到了農夫不小心弄壞鋤頭在那懊惱不已,仿佛想到了回家之后婆娘的哀聲道怨;看到了街道上的富家公子哥錦衣華服,帶著幾位家奴招搖過市;看到了北邊軍士們在操場操練,有一個不小心從墻上掉下來的士卒抱著腿哀嚎,過來一位督軍不問緣由狠狠抽打......
于是許世文閉目,聽到了蒼鷹的鳴叫;聽到了猛獸因為爭奪食物而發出的低吼;聽清了林中的蟬鳴;也聽到了酒館的說書人拍著驚堂木說著且聽下回分解;一種玄妙的感覺襲來,西涼的一切都出現在許世文眼前,這一刻許世文覺得天地萬物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身側的紅娘發現了許世文的異常,氣機一凝,身上出現縷縷猩紅之氣,嚴密的注意著周圍的一草一木,若有任何異動,紅娘都能保證在第一時間發現,若是可能,將其滅殺。而正在此時,古風、古云二人也感覺到了絲絲縷縷的氣息,頗有幾分男兒自當戰死沙場的豪情壯志,隨即二人眼神一凝,緩緩抽出隨身攜帶的佩刀。
許世文雙眼緊閉,卻發現了日出帶來的絲絲縷縷的猩紅之氣竟是慢慢匯聚于此,久而久之,身畔只余猩紅。良久,許世文終于睜開了雙眼,剛才的那種感覺太是玄妙,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就好像是西涼上下都能看的清楚,但是卻又看的不是太清,舉手投足之間彷佛擁有了一切,但是卻又不能加以干預,許世文想和紅娘探討一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也只得作罷。
殊不知,大周年間,也是一位年少不得志且白衣白發的青年站在這兒,同樣也看見了這世間百態,不同的是那個年輕人看到此番景象后癲狂,留下一句驚徹世人:天不仁兮以萬物為狗,地不仁兮枯木終朽,神不雅兮漁盡眾生,人不昧兮一杯濁酒幾分愁,世人皆苦須自渡,天地不渡神不渡。
而后這個多年科舉不曾中榜的失意讀書人到了一個名叫凌云的寒苦村莊,此后村里面多了一名教書先生,自稱為先生,教書八十余載,后尋一山,更名凌云。
……
許世文似是看到眼前的那個身影,白衣白發,年紀輕輕卻又暮氣沉沉,本是朝氣蓬勃的年紀卻又散發著腐朽的氣息。那人回頭對許世文笑,并做了一個端酒的手勢道:“走一個?”隨即猩紅之氣退散,茫茫白霧瞬間破開,而此時正值破曉時分,自遙遠的天際盡頭飛來一劍,竟是用來分隔天地之間的那條線,天地為棱線為劍,只見那個身影朗聲道:“小子,既然你能看到我的這段身影那就說明你我有緣,看好了,老夫教你一劍,能學到多少就看你了!”隨即伸手向前一指,整個群陰山內劍氣縱橫,許世文趕緊閉目,一道道劍意似乎浮上心頭,隱晦難懂,有一絲絲明悟,卻又感覺什么都不懂,良久,許世文睜開了雙眼,群陰山竟是塌了一半。
古氏兄弟從一片破敗中帶來了幾人,其中一人已血肉模糊,不難看出此人之前遭受了多大的折磨,許世文也不嫌棄,蹲到此人面前譏諷道:“陳二當家的好大的魄力!用幾十號兄弟的命換自己的命,雖然是這筆生意是賠到姥姥家了,但是本公子也不得不夸你一句有膽識啊!”
陳二當家的費勁全身氣力道:“姓劉的那個窩囊廢,連個紈绔子弟都不敢殺,還怎么當得起匪寇?這次落到你的手中,要殺要刮隨便,但是我會在下面等你,你會不得好死!”
“醉夢樓的襲殺好歹也有些水平,你的這些小把戲還不如那個幕后算計的小娘子呢。怎么?東魏的雀鴉欄子就了不起啊?藏在東魏以為我就拿你們沒辦法了?狗一樣的東西!當狗就要有當狗的覺悟,藏得深就以為老子找不到蛛絲馬跡了?和你共事了那么久的‘好兄弟’是誰你都不知道你在這兒跟我耍什么橫?本來我本著不想欺負傻子的心態想放你們一條狗命,但是你們非要嫌自己活得久了,那怪得了誰?”許世文踩著陳二當家的手狠狠地吐了口口水,然后轉身又交代古氏兄弟將其余人全部帶到大殿上。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陳二當家的大驚。
或許是覺得跟傻子說多了的話會傳染,許世文不在多言,拿起了那把刻有“戲”字的匕首直接將其割喉,至此,人首分離,而后許世文腳步微轉,匕首穿過其余人的喉嚨,鮮血噴灑,濺了許世文一臉,讓其本就俊美的模樣,更是多了幾分邪魅。
許世文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沒想到此刃竟是如此鋒利,用力地刺向旁邊的槐樹上,只見鋒刃全部沒入樹干,許世文看著手中的匕首嘆了一聲好刀!或是隱約之間聽到了一聲慘叫,許世文微微皺眉,死死地盯著那顆槐樹。
殿內被古氏帶回來的共八人,皆由大公子親自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