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玉壁陰魂
靈獸跨過冰門乍破,一道刺目的光芒突射而來,竟令我措手不及,雖抬起衣袖遮住了眼睛,卻仍能感覺到那道光能照透人心。
“窺心?”我驀然想起了曾經從母親那里偷取的一本關于“靈光射影、讀取人心”的巫書,那是一種以幽光攝魂的術法寶典,被攝魂者必然會被種種幻象迷惑心志。
“娘,這光……”我忍不住問,“你想用這光來對付御風么?”
“蝶衣以為這是攝魂之光?”想不到母親這么快就窺視到了我內心之所想,她笑道,“放心,我女兒的情郎,娘不會對他不好的。蝶衣,你之所以懼光,是因為你從小對于噩夢的恐懼,你不妨試試去適應它,其實有光的世界才叫美好。”
“有光的世界才叫美好……”我喃喃,不知不覺中已將衣袖垂了下來,迎著強光,印入眼簾的是注滿一池的秋水銀波,水波上流淌著星光璨然,池中,竟漂浮著浮冰雕琢的蓬萊仙島。
我從來不知道母親居然在白塔中造出了此等仙境,以水晶為天地,以星光為池水,以浮冰為島嶼,這不啻于為人世間最絕頂的奢華。而我的母親從來就不會吝惜這種奢華,得之所易,棄之如萍履,素來就是她對于世間萬物的所求所欲。
身居白塔二十年,我居然不知道這里竟藏著這樣的一個絕倫的天池圣地。
“蝶衣,這地方美么?”母親溫柔的笑著,纖纖玉手指向了池水對岸的玉壁,“你看,這就是人間仙境,娘花了一百年的時間才尋找到力量的頂峰將天池移到人間!”
“將天池移到人間……”我不禁驚愕,目光投向了那流光溢彩的玉壁,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看到那玉壁上漸漸顯現出一個淡淡的剪影,影像隨風,婀娜顯形,仿佛間一長發披拂的女子從玉壁上飄了出來。
我駭然的嚇了一跳,踉蹌的向后退去。突然一只手捏住了我的手腕,冰一般的透涼。
“走開!不要纏著我,走開!”童年的夢讓我驚叫出聲,我不顧一切的推開所有靠近我的東西。然,耳畔傳來的卻是母親溫柔的輕喚:“蝶衣,我可憐的女兒,不要害怕,你又做夢了。”
“夢?”我驚魂甫定,目光再度向那玉壁投去,玉壁上流光彩溢,卻并沒有我先前看到的那道剪影,難道真的是幻覺,真的是夢?
真是可笑啊,十年了,我居然還是無法忘記那個夢。
“娘,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告訴我這是你從天庭偷來的天池,畢竟我不是小孩子了。”
從靈獸上縱身跳下,我向池中的浮冰島嶼走了過去,環顧四周,我本意尋找御風的身影,卻不料,放眼望去的視線里,卻無法望到池水的盡頭,而水面浮冰之上,波光燦然,并不見有任何人的身影。
白塔雖大,卻不至于容得下千里冰河!
我猛然一驚,幻術,這絕對是幻術!
如果這是幻術,那御風又去了哪里?
“娘,快告訴我,這是什么鬼地方?”心情不由自主的煩悶起來,我的眼前皆變成一望無際的白茫,連同我母親的身影都融進了這片白茫之中,踏著浮冰,我四顧尋望母親的身影,然,這種幻術實在太強,我運用了各種術法和意念,都無法打開這云霧般的幻境。
“娘,你在使用什么巫術?不要跟我玩捉迷藏,你快出來!”
“蝶衣,這是記憶緣起的地方,你要冷靜的去想,娘會在這里助你一臂之力。”
母親的聲音仿若從虛空傳來,聽來竟是遙遠而空靈,我不禁惱怒:“想什么?我只要你告訴我,他人在哪里?如果,他死在了這里,娘,我不會放過你,蝶衣不會放過你,你聽到了嗎?”
“哈……”母親尖銳的笑聲此起彼伏,竟似與四空同在,共震共鳴。
“娘,你不要笑,不要笑……”莫名的恐慌占據了我的內心,我不禁發出一聲怒吼,“給我停下來——”
力量頓時從我體內渲泄出來,四周濺起數丈高的水花,在我身周垂落如簾,遮住了我視線的迷障終于漸漸淡去,然,我的眼前卻并未出現母親的身影。
前方,卻有一道石門轟然落地,隔絕了這滿堂的池水與外面的長廊。
驀地,一陣嘻笑聲從四壁傳了出來,“誰——”我四顧周圍,竟又見玉壁上漸漸的顯現出一道又一道仿佛人形的陰影。
“嘻嘻嘻,來了耶!終于都來了耶!我就說嘛!那個女人肯定會讓她女兒來做替罪羊,你們看,沒錯吧!”
“這是要拿她的女兒來安撫我們么?那個女人也真夠狠的。”
“誰知道這是不是她女兒,還真是奇怪,居然連我們也看不出,這女娃兒到底是什么東西呢?”
“管她什么東西呢?我看靈力不錯,味道也一定不錯。”
“呀——我們說好了的,你可別想一個人獨食。”
“誰說我要獨食……”
四壁,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雜不休,我掃視向四周的壁影,問道:“你們是什么東西?”
“咦——她能看見我們?”“她在問我們是什么東西?”“她還能聽見我們說話?”
“別吵了,讓一個人出來說話?”我一劍劈開水花,讓水箭劃向四壁上的陰影,突聞“唉呀”一聲,“好可怕,好可怕……”嘶聲呻吟,四周終于漸漸靜寂了下來。
“你們這些陰魂,不去彼岸投胎轉世,躲在這里干什么?”
“你還說,如若不是那個女人,我們能成孤魂野鬼,無法轉生么?”
“你是說,是我娘將你們禁錮在這里的么?”
“那個惡毒的女人,不知對我們下了什么詛咒,讓我們無法離開這白塔,更加不可能去往彼岸轉世投胎了,不過,那個女人從此也離不開我們,不然,她也不會拿一些生人來討好我們了。”
“嘻,嘻……就算巫術再強,也要借助我們的力量。所以,可憐的小姐,你被你娘出賣了。”
“我被我娘出賣?”我不禁怒道,劍光又挽出一道凌厲的光芒,“說得清楚一點,不然,我這斬妖除魔的劍可不會饒了你們。”
“斬妖除魔的劍?”有置疑的聲音道,“快看看,她說的是不是真的,那是把什么劍?”“我的天啦!朝陽劍,那是朝陽劍,聽說砍到我們身上會如同烈焰焚燒一樣……”“不好,居然……居然連同我們也被那女人出賣了,原來是一劍雙雕之計,想讓我們與這兩個人拼得玉石俱焚呢!”“好歹毒的計策,好歹毒的女人,快逃快逃!”“不能逃了,不能逃了,那個劍仙又趕回來了,想不到他這么快就識破了那個女鬼。”“真是糟糕,和他們拼了……”
吵雜聲再度喋喋不休,我大聲喝止:“不要再吵了,再吵我就將你們一個個劈得灰飛煙滅。”
玉壁上的陰鬼頓時噤若寒蟬,我提著劍,踏著浮冰向玉壁靠近,“誰來回答我的問題?”
“小姐,你要問什么?”
“片刻前,一名男子也來到了這里,你們有沒有見過他,或者告訴我,他現在在哪里?”
“劍仙?小姐是問的那個劍仙?”
“他在哪里?”
“他來了,他來了……”四壁上頓時爆發出一片驚恐聲,那些剛從玉壁上顯了形的陰鬼瞬間又縮進了玉壁之中,他來了?我驚喜的轉身,目光中果然尋到了他的身影,卻在此時,身后驀地有森冷的寒氣透著我的后心而入,刺骨的寒讓我幾近無力的跪倒下去。
“小心——”他掠過水波,眨眼間便點落在了我的面前,同時一劍飛出,億千光影照亮四壁,那些陰鬼齊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喊叫,便猝然無聲。
“蝶衣姑娘,你沒事吧?”他一邊貫神注視著四壁,一邊向我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我的心再次怦然跳動,他似乎久不見我拉上他的手而回過頭來,神色凝重道:“這里陰氣很重,蝶衣姑娘若信得過我的話,就與我聯手毀掉這個地方吧!”
“御公子讓我好生擔心。”我微微苦笑,將手放在了他手心,借他之力竭力站了起來。
“剛才你去了哪里?”我忍不住問。
他沉吟了半響,道:“水底。”
“水底?”我這才注意到他全身皆已濕透,“去水底干什么?”
“找東西.”他笑了笑,臉上有微微的愁容之色,“一只蝴蝶。”
我怔了怔,望著他良久不語,他似看出了我的疑惑,道:“此事說來話長,有機會,我一定告訴蝶衣姑娘。”
“嘻……小姐,他來干什么,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吧!”玉壁上浮現出一張死去的蒼白面容,目光猙獰而狂喜,“他可是來找他前世的情人的哦!他來找另一個女人呢,你一定會很生氣吧!”
“住口——”一道劍光刺破玉壁,御風的聲音狂怒,那些陰鬼之氣驀然間又雀躍起來,“咦-好像不怎么疼,他的劍好像失去法力了呢,不要怕,不要怕,大家不要怕,女鬼姐姐的犧牲總算沒有白費,他的劍已沒有法力了,再也奈何不了我們了。”
“快,大家一起上,快吃了他們……”
玉壁上的鬼影紛紛飄了下來,如同黑夜的降臨,我和御風的周圍筑起了一道濃黑的障氣。
“御風。”我緊緊的拉住了他的手,卻感覺他脈搏急劇的跳動,難道他還受了傷?我望向他的臉,見到他臉上隱隱約約透出青紫色,神情略顯委靡,那是中毒的跡象,我不禁擔憂失神。
“快——”他神志突地一震,手中的劍劈向了四周的陰魂障氣,“嘻……”障氣乍開乍合,尖笑聲不絕入耳,那些陰魂居然被劈得一分為二之后又漸漸合攏。
第十一章桃林紫瓣
眼前劍氣縱橫,然,那濃黑的陰魂之氣還是爭先恐后的向我們逼了過來。
我手提著朝陽劍,卻驀然感到空乏無力,后心被侵噬的痛令我幾近昏厥。
該死的,居然遭了這般孤魂野鬼的暗算!
“蝶衣姑娘……”耳邊御風的聲音帶來一絲擔憂,一絲驚恐,“有陰氣入侵你的身體,是剛才被這幫鬼物偷襲了么?”“無恥!”御風大怒著,又是掙出一道劍痕,那些被劈開的鬼魂,嘻笑著,狂歡而舞。
“唉呀!劍仙哥哥,我們是孤魂野鬼嘛!哪還算什么無恥不無恥的,你就成全我們,讓我們吃掉你們的靈力,維持三魂七魄,好下輩子投胎做人呀!”
“是呀!是呀!我們可不想像那個丫頭一樣,三魂七魄四分五裂的,即使投了胎,也是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妖人。”
“你在說誰?”御風忽然提起劍,向那說話的陰鬼沖了過去,“你在說誰?回答我!”
“唉呀!劍仙哥哥可真是糊涂,你的阿影早就魂飛魄散了,你就算再投幾次胎,估計也很難找到她了。”
“胡說——”御風狂怒,“你們胡說,她的一魂還在我的劍里,我能找到這里來就是因為聽到了她的呼喚,你們快說,她到底在哪里?她的三魂七魄到底在哪里?別再找個替身來騙我,否則,任何鬼,都會跟那個女鬼的下場一樣。”
“嘻嘻。劍仙哥哥還真是會恐嚇我們這些無知的小鬼,想必鬼姐姐早已吸盡了你仙劍里的靈氣,你還能拿什么來將我們打得魂飛魄散?”
“還是承認事實吧!劍仙哥哥,你也別再自己騙自己了,你劍里的那一魂根本就是你的阿影在前世留下來的意念,唉呀!真想不到,那女人即使魂飛魄散了,還有這么強的意念藏在你的劍里,都一千年了,還是不肯忘卻,死纏著你不放呢!”
“鬼兄弟姐妹們,我們不得不感慨他們愛情的偉大,來,大家為他們驚天動地愛情鼓掌!”
“……”四周嘈雜,一帶頭的女鬼,交擊著雙手,并未發出一絲的聲音,她尷尬的笑道:“哎呀!居然忘了,我們是鬼嘛,沒有身體的,這巴掌拍爛了,好像也聽不到掌聲傳出來呢。”
“廢話少說。”御風一劍劈過去,怒道,“我就不信,把你們這幫陰鬼之障消滅掉了,我還不能找到祭壇的入口。”
“祭壇?”我驀然一驚,“御公子,你說的是什么祭壇?”
“我夢里的祭壇。”御風說著,眼里閃過一絲哀痛,他又將劍氣揮向四方,“一定是這個地方,我夢到的一定是這個地方,在哪里,入口在哪里?”
我看著他幾近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劍,痛苦與憤怒彌漫了他整張臉,紫氣越見濃郁,竟好似在他肌膚上覆蓋上了一層溥霧。然,他仿佛已控制不住自己,劍氣狂舞著,劈向了四周的玉壁以及腳下浮雕的冰島。
水氣漫漲,我的視線也越見模糊,擔憂與驚恐促使我奮力的向他爬了過去。
“御風,住手!快住手!”我竭力的呼喊,“你已經中毒了,不要動真氣,不要……”
腳下無力,我不慎跌倒在已被劍氣切開的一塊浮冰上,躺了下去。
視線里,他凌空而舞的劍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我呼喊的聲音也漸漸枯竭。
“哈……”“不行了,不行了……看他們快不行了耶!”“快快快,快去吃了他們……”“唉呀!先吃哪一個好呢?一個是蜀山劍仙,雖然在輪回轉世中失去了千年的靈力,但仙的味道應該不錯……呃,還有一個是蒼山的祭祠,雖然看不到她的前生后世,不過,這女人的力量很強呀!先吃哪一個好呢?”“愚蠢,大家一起上,全部瓜分了……”
“是,是,是,一起來,一起來……”野鬼叫囂著,居然如森寒潮水般向我涌了過來,我握緊了手中的朝陽劍,望向被另一團陰氣包圍的御風,“御風,御風……”我一遍一遍的呼喚,竟發現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聲音是那樣的頹然無力。
那團紫氣已侵噬了他的內心,如果連我也站不起來的話,那么,我們一定會死在這里吧!
呵,娘,你果然想要我們死呀!
娘,為什么?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么?為什么?我求求你放過御風,我求你來救我們!
“哈……我倔強的女兒,終于肯說一個求字了么?”
娘的聲音突地傳來,向我壓下來的黑障陰氣突地破散。
眼前,高空,靈獸上騎坐的女人訕笑著,那目光直瀉下來,宛如百花燦爛里吐出來的利刃。
“娘,求你,求你放過他……”
“如果……如果,你真要讓一個人來贖你的罪的話,就讓我來吧!”
“讓我來吧!娘,放過他……”
耳邊的陰風呼嘯而去,娘的聲音越來越近,“想不到我的女兒竟是如此的癡情,難道你還沒有記起來么?我的蝶衣……”
我掙扎著無力的身軀,突然間,有什么和煦的力量自我頭頂貫注下來,陰云霧氣仿佛被一陣狂風吹散,眼前幻化出一片旖旎春光。
那是什么?嫣紅的花瓣宛若漫天的紅雨,嬉笑仿佛吹滿枝頭的春風,一個甜美的聲音從桃林間飄了出來。“呵呵……哥哥,快來捉我呀,哥哥,我在這里,我在這里呢!”
一襲白衣的男子凌空躍起,足跡點過空中飄飛的桃瓣,舞起的衣袂宛若徜徉天宇的白云。
飄然落下,卻依舊寂然無聲,那個人的背影就仿若不真實的童話,只要一陣風,這道白影就會被吹散無痕。他無聲無息的融入桃林之中,忽然就沒了蹤跡。
桃林中的白衣女子還在雀躍的奔跑著,轉身卻不見了身后跟來的白影,嬉笑立刻化為恐慌。
“哥哥,你在哪里?哥哥,你出來呀!阿影不玩了,阿影不玩了,哥哥,快出來見我呀!”
阿影?我的心怦然一震,阿影,到底她是誰?
“妹妹,我在這里,我在你背后。”
白衣女子驚慌的回頭,卻見那襲白衣不知何時已站到了她面前,他潔白的衣袖間有繁花綴落,一枝紫色的花豎到了她的眼前,她驚喜的接過那枝紫花,高舉著,仰望,轉圈,舞袖臨風,仿佛沒有什么比她看到這枝花更高興的事了。
“阿影,我知道你喜歡紫色的花,那么,我就送你這一朵紫色的嫣桃吧!但愿你的病能早日好起來。”“咦——這世間還真有紫色的嫣桃?哥哥,你是從哪里摘來的呀!”
“只要阿影喜歡,我會讓這桃林里開滿紫色的嫣桃。”說罷,他一揮袖,漫天飄飛的桃瓣竟都變成了紫色。
“哥哥,你真壞,又用這些術法來騙我。”女孩忽然生氣了,將那一枝紫色的嫣桃扔到了白衣男子的懷里,又是向桃林深處奔跑而去。
“阿影,不要離開這里。”白衣男子驚道,追了上去,卻不料,那白衣女子忽然就倒在了地上。“阿影,阿影……”白衣男子的語音里盡是焦急,然,抱起來的女子很快就失去了活力與生氣。“阿影,你要堅持住,哥哥一定會治好你的病。”
“哥哥,你能最后陪我玩這一天,我已經很滿足了,我知道你為了治好我的病,已經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了,而且還一定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價。這片桃林,又是你付出了折壽的代價換來的吧!”
“與神達成的協議,用十年的壽命只換取我一年的生命,哥哥,你居然也做這樣的蠢事呀。”
“阿影,你居然知道了。”
“怎么會不知道,我知道自己不能走出這片桃林,否則你所有的努力都會白費,可是,我是真的想哥哥呀!真的想見你!你修習術法的職責是斬妖除魔,阿影也好想跟哥哥一起修習術法,一起斬妖除魔,可是,為什么阿影學不得,為什么身體有病就學習不了術法?”
“阿影,不要說話,不要再說話,哥哥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治好你的病!”
“不,哥哥,神的契約一點也不公平,阿影不愿意哥哥折壽。”
“如果有來生,哥哥,讓阿影與你一起斬妖除魔,好么?”
“但是,如果有來生,阿影不愿意再做哥哥的妹妹了。”
“阿影想做哥哥的妻子,阿影很愛很愛哥哥呀,從小到現在,就一直一直沒有變過,雖然,這不應該,那么就等待來生吧!”
“來生,阿影會以另一名女子的身份來找你,哥哥,請你一定等我,一定要……等我。”
女子的聲音漸漸飄遠,靈魂仿若凋零的花瓣,一片片隨風飄去……
“阿影,阿影……”悲痛浸透了整片桃林,那些用幻術變成的紫色嫣桃,瞬間零落,化為滿地的血色,風吹花飛,一瓣瓣與土地相融。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一年一度春,十年如白駒過隙,當另一名女子以阿影的容貌出現在他生命里時,他以為是幻覺,然,那名女子卻以相同的口吻喚了他一聲:“哥哥——”那笑容是與阿影一模一樣的淘氣與嫣然。
沒有了病痛的折磨,沒有了血緣的禁忌,他們的手便能永遠的握在了一起,到天涯海角,到同生共死,直至靈魂永伴相隨。
阿影……阿影……我喃喃自語,那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呀!
“蝶衣,我的女兒,看到了么?那幾乎是一個完美的故事。”“然而,這卻不是故事的真相……”
“那么故事的真相又是什么?”
“看吧!用心看,用心看……”
烽火,祭臺,血池,一披頭散發的少女,臉色蒼白如紙,一如她死去時的面容,然而,那雙眼睛卻仿佛是活的,充滿了堅定的愛與信念,眉心有一縷黑氣侵入,因為痛苦,她蒼白的面容瞬間又恢復了生前病態的嫣紅。
如果神的契約最終只能變成一張廢紙,那么我不再需要神的憐憫,就讓我獻身為魔吧!
我不愿意入輪回,請讓我永生永世的陪伴哥哥。
請偉大的魔尊賜給我一具完美的身體,讓我回去找哥哥!
請魔達成我的心愿,我愿意永生永世的奉獻自己的靈魂!
不入輪回,墜入魔道。
我愿意。我愿意。
“女子非傾城,不能迷惑人心,那么,本座就賜給你傾國容顏,讓你回到那個人身邊去吧!不過,你要將你所有的善念回報給我,所有……”
“我愿意。我愿意。”
“哈哈……那么,就成交吧!”
桃林,一片紫花飄落,絕艷的女子在漫天花雨中輕歌曼舞,歌聲傾落了天際的飛燕,舞姿陶醉了四周的靈物,無數妖魔鬼怪前來觀賞。
一只魔手將她掠走,她不顧一切的回眸,目光中一襲白衣飄落。
微笑漫溢在了她的眼角,她抓到空中的一縷輕風,將呼喚傳至他的耳畔,就如同從前一樣,淘氣的撩起他耳邊的鬢發。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救她,而事實也是如此,她從魔手中逃了出來,重新回到了他的懷抱。
她達成了心愿與他一起修習術法,她成為了他的小師妹,從此便能與他朝夕相處,然,他卻不再認識他,他微笑的眼眸里還有那熟悉的溫柔,但是,他對她卻不再有愛撫,不再有寵溺。
小師妹,她只是他的小師妹。
她居然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個與她生前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哥哥把所有的感情都給了那個女人。可惡,那個女人,不過是借了她的身體蠱惑哥哥的妖孽罷了。
不能這樣下去,她要告訴哥哥真相,她要殺了那個女人,她要搶回哥哥……
第十二章獻身為魔
我要搶回我的哥哥,我要那個女人永遠永遠的消失……
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偉大的魔尊,請接受我虔誠的禱告,我愿意奉獻我的所有,來換回我哥哥的愛,我要那個女人消失,永遠永遠的消失!”
“哈哈……果然惡的種子已在你心里發芽了。”
“魔界的貴賓,人世間最美麗的女人,我已經給了你想要的,我們之間的契約已經結束,你竟然如此貪心,還要從我這里索取?”
“請魔尊成全……阿影愿再續契約。”
“那么,你還能奉獻什么?你已經付出了你所有的善,人類最寶貴的東西,你還能給我什么?”
“偉大的魔尊,你不知道,人世間最寶貴的東西除了生命和善念,還有一樣,是你無法體會到的,也是最美好的……”
“哦,最美好的,還能有什么?”
“愛!”“魔界的尊主,你一定沒有嘗試過人間的愛,所以你不知道愛在其中的美好,那是一種令人肝腸寸斷卻仍然死生不棄的珍寶。”
“阿影愿意將我所有的愛奉獻給魔尊,只求魔尊讓我一個人永生永世的陪伴哥哥……”
“愛?哈……是要做我的女人么?”“人間的女子,你的想法未免太過于天真,對于我來說,想要一個女人的陪伴,簡直太容易不過了,我根本不需要交易。”
“那是因為魔尊你不懂得人世間的感情,你完全不懂,所以,你不會真心的愛上你身邊的任何一個女人。”“但是阿影可以做到,讓你真正的體會到愛一個人的感覺,阿影愿意將愛情奉獻給魔尊,直到永遠。”
“你當真愿意奉獻出你所有的愛情?可是你愛著你的哥哥……”
“是,我愛我哥哥,至死不渝,但是我也想要哥哥同樣的愛我,我無法跟別的女人分享哥哥的愛,因為我會嫉妒,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善,我怕我的嫉妒會傷害到哥哥,所以,魔尊,請成全我吧!讓我一個人陪伴在哥哥的身邊,守候他生生世世。”
請魔尊接受我的這份契約,用我所有的愛情還換取那個女人的消失,讓我一個人來陪伴哥哥吧!永遠永遠……
“魔尊,阿影,阿影……”沉醉的夢幻中我驀地驚醒,“我到底是誰?魔尊,阿影,我到底是誰?”突地從地上爬起,我竟然忘記了后心的刺骨之痛,雙手舉劍入高空,望著娘美艷絕倫的臉以及她目光后所藏著的陰霾,“娘,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是誰?”
“啊!終于是想起來了么?我的女兒,我的蝶衣……”“與魔達成交易的那個人,就是,你,就是你呀!我可憐的蝶衣——”
“胡說,胡說,一定是你的幻術,一定是你耍的詭計。”“娘,不要拿那些幻術來騙我,千萬不要,蝶衣會很任性的。”情不自禁的,我舉起了手中的朝陽劍,怒氣化為劍尖上的一蓬火花,盛開在高空,便如朝陽普射的光線,一道又一道的向那靈獸上的麗影罩了上去。
“唉,蝶衣,你終究是要殺了我的,子弒母,大逆不道,娘怎么忍心讓你遭天遣。”
靈獸的雙角伸縮著,張開的血噴大口忽然將所有的劍光都吞了進去,一聲怒嘯,那獸載著人飛向了天池對岸的冰門,再度破碎的冰門。
天池中的水突地散成半空中的點點星光,一襲白衣降落,我腳下的浮冰驀地下沉。“哥哥,哥哥……”我喃喃,眼睛濕潤,垂下的目光中,那曾令我魂牽夢縈的臉在虛夢與現實中不停的轉換,原來竟是這般的熟悉,這般的眷念,這便是前世的注定么?
“御風,御風……”抱著他被水淋濕的身軀,我捧上了他被紫氣浸染得如同水晶般透明的臉頰,“哥哥,哥哥……”情不自禁的呼喚,我將頭顱埋在了他的胸膛。
你到底中了什么毒?到底是什么毒?
用唇齒咬開他的衣襟,聽到他的心不規則的跳動,我仿佛看到了一只撲扇著紫翼飛舞的蠱蟲,血脈在那只蠱蟲雀躍的噬咬下一分分斷裂。
“邪蠱,原來是邪蠱。”我驚憂,頓感凄悲,“何時,母親對你下了邪蠱?”
“哥哥——”耳邊突一聲少女的驚呼傳來,“哥哥,你怎么了?”
星辰飛雨中,一襲青衣飄飛而來,她的語音里竟然有與我同樣的驚恐與憂凄。
“不要碰他!”我緊緊的抱住了御風的頭顱,對那青衣少女狠厲道,“他是我的哥哥,他是我的哥哥……”
“姐姐?”青衣少女眼里露出了驚疑的光芒,“你中魔了,姐姐。”
“要你管?”我冷怒,將御風抱起,點過浮冰水池,走向了破冰碎門的出口。
“姐姐,你要帶哥哥去哪里?”青衣少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哥哥中毒了呀!若不及時治療的話……”
我手里的劍光猛向后射了去,聽到少女的聲音嘎然而止,我心里泛起了一陣苦澀的笑意。
“瘋了!”眼前,夢湊清俊的臉上透出冷冷的怒意。
我冷笑:“尊貴的公子殿下,我未來的王,你想怎么樣呢?”
夢湊眸中冷冽的光芒一閃,即而轉向我身后,透出焦慮的擔憂。
一道白光閃過,我的眼前再也沒有了阻攔,其實就算有,擋我者,即死!
呵,原來我的內心竟是如此的陰暗而暴戾呀!絲毫不比我的母親差多少。難道真的是因為那個契約么?千年前與魔達成的契約?而我就是那個與魔做交易的女子?
阿影?
阿影,我到底是不是阿影?那些幻象如此的真實,卻又如此的遙遠,那一切又真的是屬于我的前世記憶么?
然而,熟悉卻又縹緲。
身后的天池幻宮逐漸遠去,我甚至不愿意在靈霄殿多留步片刻,便抱著御風匆匆的飛進了凄迷月色中。蒼山的雪峰,即使在夜間也會呈現出圣潔與凄美的白茫。
“偉大的雪神,請助我!”
我將御風漸漸冰冷的身軀埋在雪里,讓雪來洗凈他俊美的容顏,紫氣宛若幽魂一般不愿離散。我雙手合十于胸前,對著上蒼祈禱:“偉大的雪神,請助我救回他的生命,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價。”
蒼山、夜風、白雪靜寂如死。我的聲音如同雪花般的消融。
“如果雪神不愿接受我的請求的話,那么,我不再需要雪神的庇護和憐憫……”不知不覺,我好像說出了千年前也曾說過的一句話。
平靜的雪峰,忽然來了一陣夜風,那風吹散了我覆蓋在御風臉上的白雪。
“御風——”我低頭,伸手小心翼翼的撫上他的面頰,“哥哥,如果雪神不愿幫助我們的話,那么就以蝶衣的方式來解決吧!”
站起身,我迎著那陣夜風,解開衣襟,讓風吹去我的白袍,仿佛有凌遲的痛割著我赤祼的肌膚,因為養尊處憂,我的肌膚也近乎完美得毫無瑕疵。
雪風在我身周旋舞,“讓邪氣入侵我的身體吧!我愿意獻身為魔!”默念著術法,御風的身影也挺拔的立在了雪風之中,一襲白衣飄去,雪狂舞著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雪球,將我們包裹在了其中。
“如果,神的契約最終只能變成一張廢紙,那么我不再需要神的憐憫,讓我獻身為魔吧!”
千年前,那個因病而死的少女在絕望之中,也曾許下了這樣的誓言。
千年后,想不到我也會說出同樣的誓言。
劇痛中有纏綿的溫柔,我抱緊了御風的身軀,讓他眉心的紫氣一分分侵入我的身體,吻,讓痛苦在毅念中逐漸消弭。“哥哥,哥哥,我們……我們終于在一起了。”
心底有一個聲音狂喜,許久,我的吻從他唇瓣中滑落,最后的一縷紫氣飄進了我的口中,終于,我又能看到他英俊的臉龐溫柔如同往昔。
“御風,哥哥,你好些了么?”看到他緩緩睜開的眼睛露出了嬰兒般純澈的神光,我不禁歡喜的笑了,然而,看到我的笑,他的神色中卻沒有多少歡愉。
“你……”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赤裸的肌膚上,眼里閃現一絲不敢置信的光芒。
“御風,我們成親吧!”我微笑,“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們結為夫妻吧!”“雖然祭祠不能成親,但是,這個世上已沒有多少人可以奈何得了我了。”
“蝶衣,唉……”他忽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輕輕推開我,披起一襲白裳。
雪球坍塌,我整好了衣裝,望向頭頂,不覺發現天空的東方已投下了清晨的第一縷朝芒,陽光的暖煦投射到他的臉上,我竟感到他的神采中有了沉重的憂傷。
原來他并不開心。他并不愿意。抑或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他立在陽光下,雪茫中,良久,沉默不語,那曾經戲謔的神采悄然淡去,濃重的陰郁在他眉宇間一層一層的加蓋,掩住了他眼底深處醉心的溫柔。
為什么,仿佛間,他竟然變了,如此沉郁。
許久許久,我打破了這樣的沉默,輕聲問道:“你愛的那個人是誰?”他驚愕的回過頭,我笑道:“阿影么?”他驚訝更盛,我微微笑了笑,望向他的臉,“阿影,我就是阿影……”
“你就是阿影?”他似乎不太相信,“不可能,阿影的眼神我永遠都記得,你不是她,除了身體,你跟她是完全不像的。”
“除了身體?”我低聲喃喃,心陡然下沉,腦海里又突地響起了童年的噩夢中那個有著紫色眼眸的女子的聲音。
“你的身體就是我,你奪走了我的身體。”“你的身體就是我,你奪走了我的身體……”
我不禁恐慌,向后退了一步。“對不起。蝶衣姑娘。”他忽然歉意而擔憂的抓住了我的手,“我娶你,按照我們中原的禮俗,我會下聘禮來迎娶你為妻。”
我微微苦笑,如果那個夢是真的……
如果那是真的,也許……也許我該靈魂出竅,將這具身體還給另一個女人吧!
那個有著紫色眼眸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