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erdis the Magian（B.C.520）

普列克撒司佩斯和岡比西斯的猜測是對的，的確是穆護司美爾迪斯篡奪了王位。據說，這個司美爾迪斯不僅與居魯士大帝的兒子同名，而且他們長得也很像。前面我們已經說過，岡比西斯在遠征埃及前命兩個穆護監國。這兩個穆護分別為帕提茲特斯和司美爾迪斯，他們是兄弟。這兩個穆護聽說了岡比西斯在埃及的所作所為后，他們便開始計劃篡奪王位，因為他們知道荒淫無道的暴君肯定會失去人心，而那個時候，他們的機會便來了。與此同時，岡比西斯出征在外也給了他們實施陰謀的機會，而穆護司美爾迪斯與居魯士大帝的兒子司美爾迪斯同名這件事，也給他們實施計劃提供了便利。于是，他們成功地控制了波斯的首都和首都附近的軍事要塞。

上一章我們講到，岡比西斯先將弟弟司美爾迪斯遣回了波斯，之后，又因為擔心自己夢中的場景會變成現實，便派普列克撒司佩斯暗殺了司美爾迪斯。因為是暗殺，所以世人只知道司美爾迪斯回到了波斯，卻無人知道他已經被普列克撒司佩斯殺死了，岡比西斯最信任的大臣甚至也不知道這件事情。雖然岡比西斯臨死前坦承說他命人殺死了司美爾迪斯，但岡比西斯死后，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普列克撒司佩斯矢口否認這件事情。另外，人們都認為岡比西斯死前所說的純粹是出于嫉妒，所以，他死前所說的那些話基本沒人相信。

王室子弟總是習慣于把自己隱藏在王宮的高墻大院之內，因此，國王的弟弟司美爾迪斯神秘失蹤后，名叫司美爾迪斯的穆護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假扮他。篡位成功后，穆護司美爾迪斯繼續深居宮中，盡量不在公共場合露面。這樣一來，岡比西斯為了防止自己親弟弟篡位所做的一切，都為穆護司美爾迪斯的篡位鋪平了道路。岡比西斯如果發現，他所做的一切最終一步步將自己推向了滅亡的深淵，他或許會感嘆：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因為岡比西斯之前的行為，波斯民眾和正在埃及的軍隊都更愿意相信蘇薩城的“官方消息”，即居魯士大帝的兒子司美爾迪斯不僅活著，還順利地繼承了大統，登上了波斯王位。就這樣，波斯帝國舉國上下都平靜地接受了新國王司美爾迪斯，他們都認為司美爾迪斯繼承王位是合法的。

其實，司美爾迪斯篡位后，這兩個篡位者也有一定的危險，因為波斯國王必須在一些公眾場合出現，而且要處理很多政務。不過，在篡位之初，這兩個篡位者便已經計劃好了如何分享“勝利果實”。他們的具體安排如下：如果篡位成功，司美爾迪斯將享受國王的生活，而帕提茲特斯則行使國王的權力。

這個安排很好地解決了上面提及的那個問題，司美爾迪斯深居王宮，在享樂的同時，最大限度地避開公眾的目光；而帕提茲特斯則總攬大權，發布命令、視察軍隊、選派使者，行使波斯國王的權力。由此可見，帕提茲特斯才是整個計劃的核心人物。此人野心勃勃，很有抱負。當初，他幫助弟弟篡奪王位的條件便是等弟弟登基后，他能夠獨攬波斯大權。因此，實際上，我們可以說，帕提茲特斯在以司美爾迪斯的名義統治著波斯帝國。

最后，司美爾迪斯占據了王宮，深居其中，過著奢華的生活。他很少在公共場所拋頭露面，即使不得不露面，他也絕不讓人們接近他。雖然他的身材、外貌與他冒名頂替的王子非常像，但與王子司美爾迪斯相比他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特征，而這個特征會讓他暴露，給他帶來危險——穆護司美爾迪斯沒有耳朵。很多年前，因為他冒犯了居魯士大帝，所以居魯士大帝就命人割掉了他的雙耳。因此，當他出現在公共場合時，他總是用帽子、頭盔或其他頭飾來遮住自己的頭部，免得人們發現他沒有耳朵這個事實。即使在平時，他也盡力掩飾，因為一旦別人發現他沒有耳朵，他的身份便會暴露，他便會有性命之憂。因此，深居蘇薩城王宮的他從不接見波斯貴族。

雖然奢華的王宮里有各種各樣的享樂方式，但司美爾迪斯最喜歡的還是岡比西斯后宮的那些女子。因此，岡比西斯的死訊傳來后，篡位成功的司美爾迪斯立刻霸占了她們——當時，居魯士大帝的女兒、岡比西斯的妹妹兼妃子阿托莎也被他霸占了。不過，為了防止這些女子發現他是個冒牌貨，穆護司美爾迪斯將她們分別軟禁在不同的房間里，禁止她們相互交流，只允許他喜歡的幾個人輪流服侍自己。

這些女子中有個叫帕蒂瑪的人，她是波斯貴族奧坦尼的女兒。在波斯地位較高、影響力非常大的奧坦尼和其他幾位貴族已經注意到新國王司美爾迪斯的異常，畢竟他在登基之后便很少出現在公共場合，也根本不接見波斯貴族。這太古怪了。波斯貴族雖然都或多或少地有所懷疑，卻不敢溝通。

于是，奧坦尼便派人問女兒帕蒂瑪：“你現在服侍的國王是不是真正的司美爾迪斯？也就是說，他是不是居魯士的兒子？”

帕蒂瑪答復說：“在岡比西斯死前，我從未見過居魯士的兒子司美爾迪斯，所以我不知道這個國王是不是真正的司美爾迪斯。”

接著，奧坦尼又派人告訴帕蒂瑪說：“你可以去問問阿托莎，她是司美爾迪斯王子的妹妹，非常了解他。”但帕蒂瑪告訴父親說：“我見不到阿托莎，因為她被軟禁在自己的房間里，任何人都見不到她。”

最后，奧坦尼再次派人告訴帕蒂瑪：“現在，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判斷國王是不是真正的司美爾迪斯。你下次去服侍國王，趁他熟睡時，摸一摸他的耳朵，看看他是否有耳朵。如果這個國王沒有耳朵，那么他一定不是王子司美爾迪斯，而是穆護司美爾迪斯。我希望你能夠勇敢地完成這件事，別忘了你高貴的出身，你應該有找出真相的勇氣。”

帕蒂瑪回復父親說：“如果我在摸他耳朵的時候驚醒了他，他一定會立刻殺了我。但請您放心，我會去做這件事。”

最后，當再次輪到帕蒂瑪服侍國王時，她趁國王熟睡之機，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到了他的帽子底下。結果，她發現這個國王果然是假的，因為他的雙耳被割掉了。第二天早上，她命人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她父親奧坦尼。

奧坦尼立即將這一情況告訴了自己的兩個朋友。這兩個波斯貴族也曾懷疑現在的國王不是真正的司美爾迪斯。不過，現在的問題變成了已經知道秘密的他們下一步應當怎么做。經過一番商議，他們決定，每個人選擇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將這個秘密告訴那個人。如此一來，知道這個秘密的就有六個人了。就在此時，我們前文提及的那個年輕人，也就是希斯塔斯帕的兒子，居魯士大帝夢中出現的大流士來到了蘇薩城。當時，他的父親希斯塔斯帕是帕提亞總督，所以此前，他一直住在帕提亞。

因為大流士非常有能力，聲望很高，所以在得知大流士來到蘇薩城的消息后，這六個人便找到了大流士，將他們知道的秘密告訴了他。[1]同時，大流士告訴他們說：“我也發現這個司美爾迪斯不是真正的王子司美爾迪斯。我此次前來蘇薩城，就是為了除掉這個冒名頂替的篡位者。”

緊接著，他們便開始秘密磋商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不過，在此之前，這七個人進行了莊嚴的宣誓：“無論結果如何，我們決不相互背叛。”之后，大流士說出了他的觀點，他說：“既然現在已經有這么多人知道了這個秘密，那么我們應該立即采取行動。我擔心遲則生變。”

奧坦尼卻說：“大流士，雖然我很欽佩你的決心和勇氣，但你的觀點我不敢茍同。我認為，我們應該謹慎行事，想一個萬全之策。現在，我們的準備還不充分，我們的實力還有點弱小，因此，我認為，我們應該先積蓄力量，壯大自己，然后再尋機推翻那個偽君。”

大流士反駁道：“奧坦尼，你的建議會害死我們。如果有更多的人知道了我們的計劃，那么，不論我們如何小心，總會有人背叛我們的，因為背叛者可以從那個偽君那里得到足夠的利益。因此，我們必須單獨行動。為了不引起那兩個篡位者的懷疑，我們必須立刻進宮，大膽地走到那個偽君面前，在他懷疑我們之前先發制人，直接殺死他。”

奧坦尼說：“但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接近那個偽君，宮廷的每一道大門都有衛兵把守，這些衛兵絕對不會讓我們進去的。而如果我們強攻的話，只要警報一響，我們的計劃就泡湯了。”

大流士卻說：“守衛不是問題，我們經常出入王宮，他們都認識我們。再者，出于尊敬，他們不會懷疑我們。此外，如果我們的行動足夠大膽、果斷而迅速的話，他們便沒有反應的時間。嗯，如果實在行不通的話，到時候我就說我剛剛回到波斯，有要務在身，必須面見國王。那時，他們便不能阻止我們了。如果我的一次謊言能夠幫助我們達成目的的話，那么，在危急之時，我是不介意這么做的。”

大流士與奧坦尼爭論不休時，其他五人一直保持著沉默。后來，他們中的古巴魯站了出來。他說：“我同意大流士的方案。我也知道，我們如果強行接近那個偽君，并且在宮廷之中刺殺他的話，大概率會面臨九死一生的險境。但我寧愿將帝國統治權重新交給真正的繼承人，也不愿繼續接受那個偽君的統治。那個以卑鄙的手段和陰謀篡位的家伙，他配擁有波斯嗎？”

因此，他們最終就此達成一致，并著手實施計劃。

與此同時，在蘇薩城的另一端，也正在發生著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雖然波斯人都不相信岡比西斯死前所說的話，但關于普列克撒司佩斯奉命殺死司美爾迪斯的謠言依然傳播了開來。雖然每當有人問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普列克撒司佩斯都會矢口否認，而且他通常對此事避而不談，但一旦有人強迫他必須回答時，他便驚慌失措，給人一種做賊心虛的印象。因此，關于居魯士大帝的兒子司美爾迪斯已死的謠言越傳越廣。

其實，那兩個篡位者非常害怕人們的懷疑。因此，為了打消人們的疑慮，他們想出了這么一個辦法：他們準備讓普列克撒司佩斯在公開的場合宣布他并沒有奉命殺害司美爾迪斯，市井流傳的全是謠言。因為普列克撒司佩斯的地位比較高，影響力很大，所以，這兩個篡位者認為，一旦他公開宣稱自己沒有殺死司美爾迪斯，那些市井流言便會不攻自破，人們便不再懷疑他們的身份。

然而，無論一個人多么強大，一旦讓他背負上謊言，他就會變得脆弱不堪。而對普列克撒司佩斯來說，他兒子的死，他自己殺死司美爾迪斯的罪孽，早已壓垮了他。現在的他痛苦不堪，寢食難安，可以說，對現在的他來說，活著就是一種負擔。因此，當那兩個篡位者找到他，想讓他在公開場合，正式地、莊嚴地否決市井流言，再次撒下一個彌天大謊時，原本搖擺不定的普列克撒司佩斯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決定坦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揭穿那兩個篡位者的身份。

所以，他假裝答應了下來。出現在公共場合，登上演講的高臺后，他開口便直接承認了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他說：“此前，我的確奉命殺死了居魯士大帝的兒子司美爾迪斯，現在的國王司美爾迪斯就是一個冒牌貨，他其實是穆護司美爾迪斯。因此，我呼吁你們立刻殺死這個奸詐的篡位者，維護波斯王位的正統性。我以最嚴厲的誓言詛咒你們，如果你們不能除掉篡位者的話，上天必然降下懲罰，懲罰你們這些無所作為的人。”他知道，話一出口，他的死期便接近了，但已經無所謂的他越說越激動。最后，在偽君的手下反應過來之前，臺下的人們震驚于真相的時候，他突然跑了起來，跳下了高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普列克撒司佩斯死后，那里立刻陷入混亂。與此同時，準備實施計劃的大流士一行七人也來到了王宮前。就在那里，他們了解到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得知剛才的情況，奧坦尼開口道：“我再次建議我們推遲行動，現在，情況有變。我覺得我們應該等到混亂平息之后再動手。”

大流士卻急切地說：“不，我們現在必須立刻動手，一刻也耽誤不得。就在剛才，普列克撒司佩斯自殺了，那兩個篡位者很快便會知道他們的身份已經暴露。因此，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

就在他們舉棋不定時，天空中飛過了一群鳥。他們定睛細看，發現有七只雄鷹正在追逐兩只禿鷲。他們認為這是一種吉兆，上天也在催促他們趕緊行動，于是，他們不再猶豫，而是堅決地走向王宮的大門。

正如大流士預料得那樣，當守門的衛兵看到他們七人威風凜凜地走過來時，立刻打開了宮門，放他們進入了王宮。就這樣，他們順利地來到了內廷。當時，內廷的門口還有幾個侍從把守著。那些侍從看到他們后，大聲地質問道：“誰允許你們進來的？”這時，大流士一行人立刻拔出武器，斬殺了那幾個狐假虎威的侍從。

當時，那兩個篡位者正在房間內走來走去，他們已經得知了普列克撒司佩斯所做的一切。正在驚慌失措之時，他們聽到了門外侍從的喊聲，于是，他們立刻去取武器。司美爾迪斯抓到了一張弓，帕提茲特斯拿到了一把長矛。就在這時，大流士一行人沖了進來。雙方立刻陷入了激戰。因為激戰的場所在室內，空間有限，弓箭難以施展作用，司美爾迪斯只好轉身逃走。見此情景，大流士和古巴魯當即追了出去。拿長矛的帕提茲特斯已經刺傷了兩人，但剩下的三個人繼續向他發起攻擊。

司美爾迪斯穿過一座座宮殿，最終逃入一間黑黑漆漆的房間，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尾隨而來的古巴魯立刻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他。被抓住后，司美爾迪斯奮力掙扎。這時，古巴魯一邊壓制司美爾迪斯，一邊大喊大流士的名字。聽到喊聲后，大流士立刻揮舞著自己手中的利劍來到了房屋門口。但因為屋內實在太黑了，他根本看不清，所以只能站在門口，努力睜大眼睛，想分辨出朝向門口的古巴魯和司美爾迪斯。

這時，古巴魯大聲喊道：“大流士，你為什么不攻擊他？”

大流士說：“我看不清楚，怕傷到你。”

古巴魯一邊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地抓住瘋狂掙扎的司美爾迪斯，一邊喊道：“趕緊攻擊吧，即使把我們兩人都殺了也沒關系。”

于是，大流士舉劍就刺。古巴魯的手一松，司美爾迪斯就倒在了地上。當時，大流士的利劍準確地刺中了那個偽君的心臟。之后，大流士與古巴魯將尸體拖到門外，砍下了頭顱。當他們回到內廷時，帕提茲特斯已被殺死了。他們也砍下了這個陰謀者的頭顱。

大功告成后，大流士一行人非常高興，便把此次的戰果——那兩個篡位者的頭顱——掛在長矛上，興高采烈地走出了王宮。之后，他們將軍隊集合起來，大聲宣布：“之前的國王是個偽君，根本不是居魯士的兒子，不是合法的王位繼承人。現在，我們已經殺死了這兩個篡位者。”

注釋

[1]其實，大流士不僅僅是波斯貴族，他還是波斯王族：他出身于阿契美尼德王族的旁支。因此，這些人找大流士參與此事，應該不僅僅是因為他有聲望。——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