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梅崖上，一老一少兩個人影各自盤坐在石頭，巍然不動。
丁壽昌謹慎心神，緩緩運行法門。
《倉廩入氣功》，取意貯藏米谷的倉庫，以肉身為倉，淬煉靈氣，滋養氣根。
心神合一中，他緩慢吐納，把一口口靈氣納入丹田。
很快，丹田氣滿。
受法門引導，靈氣朝專門留下的“倉口”涌去，倉口位于氣根，出口的另一側是與氣根相連的五臟、六腑、血肉、骨髓等。
丁壽昌嘗試以意引氣。
靈氣開始在臟腑間回旋，血氣中流淌，最后順著呼吸吐納，再次沉入丹田。
“左旋右旋，導引不止。”
一次次的回轉中，靈氣被緩緩煉化，融入氣根。
不知過了多久，丁壽昌睜開雙眼，感覺渾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梅樹下，聽雷也睜開雙眼。
“如何？”
丁壽昌回憶了一下，蹙眉道：“倉廩有缺，最后引導靈氣時，絕大部分靈氣流失了。”
“去哪了？”
“好像是吐氣時帶出去的。”
“功法中講‘出息綿綿’，綿綿是微細，是不絕，寧靜出息，不驚擾靈氣……”
……
崖上寒暑不侵，丁壽昌盤坐在石頭上，修行三次，每次結束后都向聽雷請教一次。
第四次結束后，終于無法忍耐。
他餓了。
沒有地方住，他可以和聽雷一樣，坐在石頭上休息。
可是沒有東西吃，他還沒辦法食氣而生。
“師尊，我們是自己做飯，還是去飯堂打飯？”
聽雷眼神頓了頓，看向丁壽昌。
“你該下山了。”
丁壽昌瞳孔一縮，心中十分錯愕。
一般講，下山是出師。
可是他昨天才拜師，在紫梅崖度過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一整天。
他抱著一絲奢望，問道：“師尊，您是讓我下山找吃的？”
聽雷緩緩搖頭，掛滿歲月痕跡的臉頰上閃過一道執拗神色。
“我本無心收徒。”
說著嘆了口氣。
“可是掌門親自來見，我和他做了一筆交易，答應他收徒三人，每人傳授一門絕學。”
最后一線希望破滅，丁壽昌心中十分失落。
一路艱辛，好不容易才拜入聽雷門下，本來暢想著成為雙極嶺弟子后，修妙法、服藥餌、結同道、斬妖魔。
結果剛剛開始，似乎就結束了。
“師尊，我……”
聽雷沒有顧及丁壽昌的所想，自顧自地摘下一朵梅花。
“我修行過的法門很多。”
梅花飄蕩，在空中變作一張符箓。
“曾借符箓入道，通古今文字，凝千法符種。”
隨后又摘下一朵梅花，變作一柄短劍。
“曾凝練劍種，養劍千年。”
接著又是一朵梅花變作一頭似虎、似牛的異獸。
“后來偶得一門妖法，轉修上古之法，凝練先天活嬰，可惜最后功虧一簣。”
最后一朵梅花化作一道紫色雷光。
“如今專修雷法。”
聽雷看著丁壽昌。
“除了略有所成的符、劍、妖、雷外，其余法門也多有涉獵，你想修行哪一道？”
丁壽昌按下繁雜思緒，看向四道絕學。
符箓可以生財，他沒有家族依靠，學會符箓后可以自食其力；
劍道殺伐最犀利，也是他目前最擅長的；
妖法雖然沒有聽過，但是上古、先天、活嬰，這些東西一聽就知道不凡；
雷法……他剛剛才見識了雷法的剛猛，對它的印象十分深刻。
這四種他都想要。
不過他也清楚貪多嚼不爛的道理。
“弟子見識淺薄，請師尊指點。”
聽雷略作沉吟，揮手驅散紫符、短劍、異獸、雷光。
“我有一位故人。”
這是丁壽昌第二次聽到這句話，對聽雷口中的故人升起一些好奇。
聽雷蹙眉回憶片刻，取出一枚玉簡。
“為了殺他，我苦心謀劃三十余年，僥幸把他困入法陣。先以陰魔穢水污穢其法寶，再以破金劍氣削其鋒芒，最后引天雷轟殺，累計耗時一年零七日才毀掉那人的本命法寶，將其斬殺。”
丁壽昌心中驚駭。
沒想到聽雷的故人竟然是敵人，他想象不出，究竟強大到何種程度，才會如此難殺。
而且，這么強大的修士，竟然也死在聽雷手中。
聽雷雙眼微瞇，手中玉簡亮起一抹微弱白光，片刻后白皙玉簡內多了幾縷如煙霧氣。
“這是那人的護命之法，名叫‘大小無相淬金卻敵煙’，一道祭煉本命法寶的法門。”
聽雷沒有再詢問，直接松開玉簡，隔空遞給丁壽昌。
丁壽昌起身接過。
“謝師尊賜法！”
“涉世多險惡，難逃生死劫，希望這道法門可以護你安危，免墜死海。”
“弟子一定小心修行，不辜負師尊期許。”
手持玉簡，丁壽昌心中多了一分敬畏，對修行的敬畏，對生死的敬畏。
重新坐下，師徒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聽雷看出丁壽昌不愿下山，垂下眼皮，雙眼微微閉合。
“你和棲真山鷹瞵是什么關系？”
修士的道號大多是師尊來定。
在谷神宗中，世家子弟的道號大多是繼承名字，普通弟子大多是另起一個道號。
丁壽昌略作思索，道：“鷹瞵師叔對我提攜頗多。”
“去找她吧。棲真山的人眼界尚可，以后有不懂之處，可以請教她們。”
“是。”
丁壽昌口中答應，腳下卻沒有動作。
“去吧。”
聽雷閉上雙眼，一瞬間身上的生機褪去，和身下的石頭、身后的梅樹融在一起。
丁壽昌心中無奈，起身離開石頭。
“弟子告退。”
……
站在崖邊，丁壽昌看著悠悠山色，心中迷茫，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拜師聽雷后，他就是雙極嶺弟子。
這不單是名頭，還關乎修行三寶——保精，引氣，服餌。
保精，保肉身精元；
引氣，引天地靈氣；
服餌，服珍奇藥餌。
雙極嶺是三山四嶺之一，靈氣濃郁，勝過絕大部分山頭，若是離開，必然影響修行。
另外各山修士服用的藥餌，大多是各山自產的天珍地奇，按照各自的規矩自行分配。
雙極嶺肯定也有。
可是看聽雷的意思，雙極嶺的藥餌似乎與他無關。
丁壽昌十分落寞。
修行三寶，缺失一個服餌，又折去半個引氣，只剩下一個人人都有的保精。
前景似乎不妙。
才邁出第一步，他便體會到了修行的坎坷。
“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我才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