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誦芬:把理想寫在祖國藍天
- 羅元生
- 2319字
- 2024-04-22 15:49:58
合眾圖書館
上海私立合眾圖書館,這個地方在顧誦芬心目中永遠是那么神奇和神圣。
至今,一提到合眾圖書館,顧誦芬就感到溫暖和幸福。
這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時光!從1939年7月至1951年,顧誦芬一直隨父母親生活在這里。
就是在這個地方,顧誦芬從圖書中吮吸著豐富的營養,一天天長大成人。他長得懂事了,長得有思想有主見了,長得能慢慢地認識書本外的世界了。
參與創辦并主持上海私立合眾圖書館是顧廷龍一生最重要的事業之一。他擔任總干事,就是為守護文脈、承繼道統。他的志愿是要把“合眾”辦成比肩日本東洋文庫的圖書館。因為這個“合眾”,他才離開北平,在風雨飄零中帶著全家來到上海。
在這個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時局中,合眾圖書館的創辦是一個奇跡。
在這個過程中,顧誦芬讀懂了父母的社會擔當和生活的不易。
當時物價飛漲,合眾圖書館資金匱乏,母親潘承圭在分擔許多瑣細的籌館工作時,還將自己陪嫁的首飾典當或出售,以貼補辦館開支。
1939年,《燕京學報》第26期報道了上海合眾圖書館籌備近況,記述了合眾圖書館創辦宗旨和經過,并用了《詩經》中的一句古詩來表達對創辦合眾圖書館的感慨——“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1939年7月,顧誦芬一家搬到上海,入住辣斐德路614號合眾圖書館籌備處。不久,顧廷龍接任合眾圖書館館長一職,后被聘為名譽館長,直至辭世,任期接近60年。
2009年,在紀念上海私立合眾圖書館創辦70周年之際,顧誦芬寫下《追思往事 感念前賢》一文,深情地回憶了父親創辦合眾圖書館的情景。
“父親親撰《合眾圖書館十四年小史》中寫到了合眾圖書館創辦的目的。1939年的春天,日寇侵略之勢愈烈,上海四郊已經淪陷,葉景葵先生深怕奴化教育的長期侵蝕。同時,素來藏書最豐富的東南一帶遭了兵災,藏家紛紛流散。當時的公立圖書館均已遷往內地,上海雖有私立圖書館數處,而各有其方針,對于我國固有文化兼顧不到,私人有力收購的也很少。目睹圖書被日美等國多方搜刮去,很覺痛心,因此葉先生即發起創辦私立圖書館,但自知非一人之力所能舉辦,特商請張元濟、陳陶遺兩先生一同發起,取眾擎易舉之義,命名為‘合眾圖書館’。
“在當時上海環境里,法租界較為安靜適宜。是年五月租定了舊辣斐德路614號房屋為籌備處。當即函約廷龍為總干事,七月到滬開始籌備,草具意見書,經葉、張兩先生審核同意,決定了我館努力的方向。”
顧誦芬在回憶文章中說:“1959年出版的《中國叢書綜錄》,顧廷龍花了很大功夫,立志要做一部比日本東洋文庫更好的叢書目錄。他確實花了很大勁。他和出版單位的胡道靜先生,兩人流水作業,時間很短,質量很高。”
顧廷龍平生最為服膺的古語是:“淡泊明志,寧靜致遠。”
在《創辦合眾圖書館意見書》上,顧廷龍自立規矩:“專事整理,不為新作。專為前賢形役,不為個人張本。”
顧誦芬與父母一直生活在合眾圖書館,耳濡目染,他體味著父親對事業的執著,也感受著父親嚴謹認真的學術態度和治學風格,最重要的是,他從父輩身上領悟到了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價值堅守與家國情懷。
合眾圖書館長樂路館舍是1941年按圖書館的要求建造的,由當時上海最有名的建筑師陳植的華蓋建筑事務所設計。陳植先生因為對圖書館的實際使用不是很熟悉,顧廷龍給他指出了很多要更改設計的地方。圖書館的建造監理由浙江興業銀行建筑師李英年先生負責。
顧廷龍對圖書館的建造施工要求很嚴,常親自去工地,這樣逐漸與李英年先生相識。而李英年先生又酷愛圖書字畫,后來和顧廷龍成了莫逆之交。
長樂路合眾圖書館的新館建成后,有1000多平方米,可以容納不少圖書,顧廷龍的抱負也得以施展。經過14年的經營,全館藏書達25萬冊,金石拓片1.5萬余種,成為具有特色的專業圖書館。
回憶創館之初,顧誦芬說:“當時還沒有空調設備,只有靠開窗通風、拉窗簾遮陽。兩層書庫,兩邊的窗戶加在一起將近百扇。雖然館中有工友一名,但是一到雷雨大風突作之時,一個人措手不及,父親就要親自去關窗,有時候我也去幫忙。在這樣的精心照顧下,合眾圖書館博得諸多上海及江南藏家的信任,因此很多名家都紛紛將書送來合眾圖書館,覺得放在這里可以信賴。南洋中學校長王培孫先生的藏書原由學校保存,后學校主動要求捐贈合眾圖書館。”
合眾圖書館在籌備時期概不公開,因此該館自建成后,正門一直沒有打開過。顧誦芬讀書的房間緊挨富民路后門,來客及郵差按門鈴后都由他去開門。往來于合眾圖書館的多為文化名人,如葉景葵、張元濟、顧頡剛、胡適、錢鍾書、秉志、馮其庸、劉厚生等。
顧誦芬回憶在圖書館與知名學者交往的情況時,寫道:
“搞生物的秉志先生,他是前清的舉人,去美國留過學,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為第一批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我記得他在鯉魚變異方面做出過成績。我父親還專門引我去拜見他,秉志先生非常和氣,平易近人。
“再有就是胡適。
“父親是于1932年在北平顧頡剛家中獲識胡適的,以后也常有書信往來。1949年年初,胡適去美國前,專門來合眾圖書館待了兩天。他主要是為《水經注》而來,因為合眾圖書館藏有他沒有見過的《水經注》版本。為了細細辨認,臨出國前他還在圖書館認真坐下來看書。中午飯是我母親領女傭做的。當時物價高漲,而且很多菜肴都買不到。胡適吃了感到非常滿意,不斷地道謝,最后還給我母親寫了一張扇面。”
顧誦芬從這些前輩身上獲得了很大教益。前輩們對新知識的渴望、嚴謹認真的作風和謙遜儒雅的學者風范,對顧誦芬影響很大。顧誦芬從這些前輩的身上感受到了中國知識分子的“士”之精神風骨和為國家、為社會無私奉獻的美德。
也就是在這個圖書的海洋里,顧誦芬如魚得水,并養成了終生愛圖書、終生愛讀書的習慣。也就是這個習慣,讓顧誦芬在科研的道路上有了飛翔的“翅膀”。
晚年,顧誦芬回憶自己的讀書生涯,感慨地說:“生活在圖書館的12年里,我對怎樣去學習、怎樣愛讀書養成了習慣,為以后的工作打下了基礎。”